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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莫要留下了受委屈。求二夫人亦或是求大夫人,許你門親事,或是我們走的遠遠的,叫誰也找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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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山終日苦寒,清冷的廂房內一方床榻挨著牆角,掛著素白的帷簾。
被衾冷似鐵,伺候蕭衍的下人皆是隨他出行的下屬,各個沒有女兒家心細。這樣冷的天,後山的月牙湖無活水的地兒都結了層厚厚冰面,也不知道去山下頭討盆炭火在廂房內生起。
任由府上郎君因失血過多,上藥後起熱,額上汗涔涔而又渾身忽一會兒發冷,忽一會兒發熱地俯面臥於床榻上。
雲山端著醫師囑咐抓好,生沸水熬好的湯藥風風火火進來了,見這屋內冷清,公子面色不好卻不好好待在床榻上,反倒扶著一旁的矮几坐了起來。
連聲嚷嚷道:「公子,使不得,醫師說了傷筋動骨一百日。若您這傷口再崩開該如何是好?再養養,明後日便可無需臥床了。」
見雲山端著碗熱氣騰騰的藥,他伸手接過,見得裡頭烏黑濃稠的藥湯。
唇瓣卻揚起,想起了南棲在他院中為了佯裝腿傷的很重被迫喝了一連半月的藥。似乎那藥,也同今日的這般的苦。
只不過一是傷藥,一是療養身子的藥。
郎君接過藥碗,不再多思,虎口扣著碗邊一飲而盡。這般男兒粗獷的動作叫他做來卻不覺得粗鄙,中衣寬袍垂落,露出白如玉的下頷,端的是風流盡顯。
如此這般,他也算作嘗過了南棲嘗過的苦。
雲山在一旁看著,只覺公子這傷引起的發熱嚴重,燒的人病得愈發重了。喝著苦藥竟還能笑著。
飲完藥,將瓷碗擱置在一旁矮几的托盤上。郎君唇邊笑意已沒,漆眸若高山寒潭,淬著冰。
看向雲山道:「昨日裡讓你去信回府,可曾去了。府上我們的人可有傳回了什麼消息。」
雲山答道:「昨個屬下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去信了。未收到府上的來信,許是無事發生。一日三換,公子先換藥吧。」
蕭衍冷冷嗯了聲,解開外裳,除掉裹在上身的白布。
雲山灑了藥粉,咋舌老太爺對親孫子竟也下的這般狠心,昨夜裡上過一次藥了,今日這傷口仍舊皮開肉綻,不忍直視。
將新的白布裹著纏好,雲山就要拿著托盤出去了。
見公子沒有躺下的意思,因傷著背也不便於靠在軟枕上,就這般側臥著,一手支著腦袋拿了卷書看了起來。
「安頓好馬匹,明日一早便回臨安。」他半隻腳剛退出了門,卻聽得裡頭傳來清冷的聲音。
雖淡淡的,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味道。
算是被打的那日,過了今夜滿打滿算也才不過養傷養了兩日,公子這便等不急要回去了。
江南那處的事辦妥,已告知聖上要去太白山見蕭老太爺,聖上也允了假。原不必這般急的。
但雲山知道多說無益,公子做下的決定豈能由旁人置喙。
夜間,馬廄食槽內放滿了清水,裝上上好的糧草,還佐以穀物。下人仔細檢查了馬蹄,就待明日主子啟程要用。
卻見暗如墨的天色里有信鴿飛的一搖一晃,落在馬廄的蓬上。
瞧著是腿上綁著什麼,外頭有公子密信的徽印。
這下人放下刷馬毛的活計,三步兩步上了馬篷,解了信鴿腿上的密信。粗瞧一眼便驚覺不好,往上頭蕭衍所住廂房趕去。
路上遇見雲山,見狀連連喊道:「雲山大哥,不好了,臨安有人傳信,府上準備為二公子議親。事都談妥了,只待公子歸。」
「什麼!」雲山聽後跳了腳,粗略看了一眼,紙張最後落筆之人是巧兒。
便知此事假不了了。
這巧兒原是蕭衡安插在柳氏身旁的人,當日他要奔赴邊關私下寫信與南棲,讓她有事可尋蕭衍。那會兒柳氏有對南棲不軌之心,蕭衡走前便告知了蕭衍,此婢子是他的人。
可做他尋常探查消息之用,合依不比巧兒待在柳氏身旁消息靈通。蕭衍便走前亦命合依告知巧兒,凡府上發生與南棲有關的事,事無巨細皆告知。
得知府上要給他議親,對象還是崔家那小姐崔漣漪。
蕭衍舒朗的眉皺起,漆眸內不善的眸光冷得仿若要凍死人。他看向一旁的下屬道:「你留在這,想必府上會傳信來得祖父的首肯。告知祖父,無論如何,某的妻只能是葉南棲。」
雲山此刻還在看擱置於桌案上的信條,越看越替公子感到憂心。
「公子,這上頭還寫到大夫人對表姑娘提及你與崔家小姐的婚事,事後還留了她私下裡說話。表姑娘回去後便閉門不出。」
「公子,你說大夫人不會要逼表姑娘離開吧。」雲山神經亂跳,自家公子好不容易鐵樹開花,也挨了一百鞭,大好姻緣等著他回府去呢。
如今竟來了這麼一出。
離開二字觸痛了床榻上郎君的心,他扶著桌案一角,白如玉的大掌上頭青筋暴起,似是隱忍,似是壓抑。
「某與旁人沒有婚約。」
「備馬,回臨安。」蕭衍扶著床榻起身,穿上皂靴便要走。
醫師囑咐他至少臥床將養十日,不然恐會傷口崩裂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