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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地,見到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公子對著掌心的落雪笑,雲山福至心靈知道他是想起什麼,伸出雙手搓了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胳膊。
後捧著要涼掉的茶盞轉過身喝茶去了。
一個時辰過,那道童又來了,請蕭衍去邊大殿內,說是蕭道長要見他。
走在灑掃乾淨的廊下,不一會兒便到了大殿前,道童將他請進去後便退下了。四腳乳足香爐刻著道教的符文,燃著香火,青煙裊裊娜娜上升。
蕭太老爺著一身黑色綢緞為底,上頭繡滿細細密密經文的道袍盤膝坐於殿內蒲團上。額上布著褶皺,一雙瑞鳳眸卻精神,兩鬢斑白的發梳成道髻一絲不苟。儼然得道高人模樣,精神矍鑠的很。
「來了」蕭老太爺看著面前除卻蕭珏外蕭家最出色的孫子,瘦削的面上依舊岸然道貌,卻扯出了抹笑褶。
「祖父,衍來看望你。」他站在下首躬身行禮,語氣淡漠聽不出什麼。
蕭老太爺修道要拋卻俗世緣,讓蕭家人無大事莫要隨意來擾了他,就連年關過節他也不曾回去過。
此地離臨安較遠,是以他還未收到太夫人李氏派來的信,亦不知家中有意替蕭衍娶妻的事。
「來尋我有何事。」待會兒他還要依著祖宗規矩再念經兩個時辰,沒有那般多的時間耗著,衍小子來尋他定是要事,蕭老太爺索性便問道。
蕭衍知道蕭老太爺的性子,雷厲風行見不得半點拖泥帶水的扭捏,伸手撩起了衣袍便在殿內又冷又硬的石板上頭跪了下去行了個晚輩見長輩的禮。
「祖父,衍有心悅之人要娶她為妻,請祖父成全。」郎君一身傲骨,跪著的身子筆挺,清冷的聲音落於這僻靜的大殿內不急不緩沉穩有力。
是要不是想,是請不是求,聽他話中的意思是非娶不可了。蕭老太爺眯起了那雙鳳眸。眉心間蹙起了幾道褶皺,刻板又威嚴。
他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跪在下頭錚錚傲骨的孫子問道:「成親是好事,你也不小了。」
「是哪家貴女,范陽的,滎陽的,還是博陵的?」
「亦或是趙郡,太原的?」蕭太老爺靠在團坐後頭的石壁上,一連問了幾家,一手搭在膝上,皈依後他不再管府上事,卻仍舊把持著蕭氏,不至於出現大的亂子壞了祖宗的心血。
蕭老太爺所問俱是出自五姓七望的世家望族。
「都不是,某心悅之人喚葉南棲,其父是江南大同縣縣令,家世清白,其人更是溫婉賢淑,當為某良配。蕭衍抬頭看向蕭太爺,所說不多,但字字句句都意指南棲有多好。
姓葉,江南來的,蕭太爺想到了他那不成器的二兒子也是下江南遊學娶了小官之女。
如今聖上打壓世家望族,巴不得五姓不與外姓通婚的規矩壞了。他雖修道不管凡塵俗事,但不願見到百年過後世上再無五姓七望。
「蕭衍,你該知道我蕭家的規矩的。娶妻娶賢,五姓貴女放著不娶,你這些年真是出息了。」蕭太爺粗糙乾癟不滿褶皺的手拿起手邊杯盞便往地下狠狠一擲。
這杯盞燒制的精妙,外頭一層釉下亦是提了經文,是蕭太爺平素里最喜歡用的,如今卻摔了可見他心頭怒火有多旺。
雲山在殿外守著聽著裡頭蕭老太爺中氣十足的叫罵,知道事情是沒法善了。趕忙去牆角抱了柴火燒水,以備著待會兒能用。
碎了的瓷片上頭臥著茶水,殿內昏暗的日光落於上頭泛著冷意,蕭衍青色的衣袍一角亦叫茶水濡濕了。
蕭老太爺說的這話嚴重了,單單這一句話便抹平了蕭衍這些年來功績,叫人覺得他是個被美色迷惑,不顧身家性命的紈絝子弟。
「祖父是惱孫兒這件事,還是憂心著五姓七望不能罔顧朝代更替,世世代代流傳下去?」蕭衍面上神色不變,白如玉修長的指節捏起身旁一瓣脆瓷片。
輕聲笑道:「帝王之怒便如同祖父現在此舉,蕭氏還不若這茶盞來的堅固。孫兒與其心悅之人便是裡頭遭了無妄之災的茶梗與水,被迫分離。」
「你放肆!」
這是說他無為,既改變不了現狀便在孫兒輩前逞威風了。蕭太爺看向下首跪著的孫兒,面龐清雋,眉梢落拓,那漆眸若寒潭無波,似乎沒什麼能叫他動容之事。
雖是跪著,但周身的氣勢卻已成,叫人不敢小覷。
曾經親自教導他持刀握戟,勒馬懸韁的孫兒已成長到他不能再隨意施加想法的地步。
如今跪在這是一襲青衫,出去了便是一襲孔雀緋袍,天子門下肱骨重臣,人人都要稱上一句蕭大人。
就是因為如此,他是蕭家出色的兒郎,不同於他那不爭氣的二叔才不能這般放任不管。
「你娶的那人可是能勝任蕭家主母之位,蕭氏的夫人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能當的。」蕭老太爺不放棄,矍鑠的目光盯著下首跪的筆挺的孫兒。
蕭衍鬆開那碎瓷片,尖頭朝地落了下去再次碎成四瓣。茶梗落於地面已涼透的茶水上,交匯相融,輕輕漂浮著。
「祖父說笑了,大嫂才是當之無愧的蕭家主母。長子宗婦出自五姓,祖父可以放心了。衍娶妻,不是娶來料理雜事的,若有不懂不明之處,衍一力擔著。」郎君寬肩罩著鶴氅,跪著已良久卻不見絲毫疲態,似是不喜蕭太爺這般說南棲,極力維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