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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筠苦口婆心:「你且想一想,你想尋一個什麼樣的小娘子,等你想明白了,我再同父親說,讓家中替你尋覓。」
「你的時間還長,不急,卻也不能太過鬆懈。」
謝知筠收回目光,看向供桌上一層層牌位。
「若是等待太久,等到年歲相當,那便會隨意湊數,按照長輩的意思成婚。」
「到了那時,你就知道日子艱難了。」
謝知行抿了抿嘴唇,他死死扣著手心,幾乎要把手心摳出血來。
他看著姐姐淡漠的眉眼,看著她端莊的身姿,看著她一成不變的世家千金氣度,平生第一次,心裡生出些酸澀來。
那酸澀不為自己,為的是這個從小庇佑他長大的阿姐。
兩個人都沒了母親,他還有阿姐撐著天,但阿姐卻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謝知行沒有問她在肅國公府過得如何,他還是坐直身體,用一往無前的氣勢說:「阿姐,你莫怕。」
「無論如何,你還有我。」
第十九章 我來接你
姐弟兩個說了會兒話,謝知筠見天色尚早,決定今日便不留家中,還是回肅國公府。
謝知行要送她,卻被謝知筠瞪了一眼。
「你就老老實實在祠堂反省,既不想去族學,就自己想辦法解決。」
謝知行剛要起身,聽到這話又委頓在地,蔫頭巴腦應了一聲:「知道了。」
謝知筠又看了看他,這才出了門去。
麥穗一直守在門外,見她出來,便立即迎了上來。
「麥穗,你看顧好少爺,他還年少,不太懂事,你更沉穩一些,要多上心。」
麥穗滿臉羞愧:「是,小姐。」
謝知筠這次才離去。
既然要離家,謝知筠便還要去拜別父親。
她想起方才謝知行的話,心中不由有些沉寂,故而一路沉著臉來到勸勤齋前,面色也並未轉圜。
還未來得及說話,蘇忠就迎了上來。
「小姐,少爺如何了?」
謝知筠眉頭輕皺,她聲音清潤,吐字清晰,可讓二樓書房內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阿行被打得狠,又一日不進米水,故而有些低燒,但他年輕,身骨又好,倒是無大礙。」
謝知筠道:「只是他不懂事,不知體諒父親,才有此劫難。」
蘇忠訕笑道:「少爺無事便好。」
論說陰陽怪氣,謝知筠在謝家可稱第一。
「方才我就同阿行說了,若是族學有什麼難處,儘管同父親明言,父親疼愛子女,又明事理,怎會不管子女痛苦,硬逼著去族學呢?」
蘇忠這一次連話都應不上了。
謝知筠抬起頭,看向了那扇半開的竹紋窗。
明明是親生父女,卻只能隔窗相談。
她最終未再說要見父親的話,只對蘇忠道:「忠叔,此回鄴州時間不短,國公府近來繁忙,我便不在家中久留。」
謝知筠如此說著,唇角輕揚,就要行禮告退。
但此刻,二樓中的聽書人卻開了口。
那是很低沉的嗓音,清潤朗月,如珠落盤。
不見其人,也能知其朗月清風,松姿鶴骨。
「知筠,你可曾好好勸誡知行,他如此乖張不通,頑劣不堪,如何能堪大任?」
這話讓謝知筠唇角的笑掛不住了。
她垂下眼眸,垂手靜立,安靜聽安坐高樓的父親如何評議他們姐弟兩人。
而樓上的父親也不需要女兒的回答,他從不允人辯駁,即便是唯一的嫡長女也不可。
「你們姐弟生性固執,即便為父再如何細心教導,也扭不回性子,去歲你不肯成婚,與我相鬧,我念你年少不懂,不予計較,然過年時你又同家中族老冷臉,實在不該。」
一陣風吹來,飄搖的雪花又落。
只停了半個時辰的春雪再次飄臨大地,寒冷了每個人的心腸。
謝知筠聲音乾澀,她躬身沖緊閉的門房行禮。
「父親教導得是。」
這一聲認錯,倒是讓樓上的父親止了訓斥,他頓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們是謝氏的正宗嫡出,行走坐臥皆代表謝氏門楣,無論如何都不能墮了家族榮耀,毀了謝氏百年根基。」
「你如今已經出嫁,成了衛氏婦,更要恭順自持,上孝順公婆,下侍奉夫君,當好衛氏的宗婦。」
「不要給謝家丟臉。」
謝知筠覺得有些冷,雪花落到她的眼裡眉梢,然她一貫輕靈的眉眼也顯得冷俏許多。
蘇忠站在雪地里,嘴裡發苦,心裡也越發沉重。
可他不過是個下人,他能說什麼?
就在此刻,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那聲音篤定有力,仿佛能踏入謝知筠心裡去。
她微微抬起頭,入目是衛戟高大頎長的身影。
他腰上掛著長劍,一身勁裝披風,滿身皆是勇武英氣。
好似冬日高大松柏,即便凜冬寒冷,卻也依舊翠綠常青。
謝知筠愣住了。
她沒想到衛戟竟會來了謝家,也沒想到她會聽到父親的那些刻薄話語。
那些話她從小聽到大,聽習慣了,不往心裡去也就罷了,但她不願意讓外人聽見。
衛戟也不行。
不過轉瞬之間,謝知筠心中起伏不定,她收回目光,下意識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