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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讀齋被州牧府連翻審查,謝淵不可能不知情,只是不知為何當時沒有讓謝知行回家,反而過了幾日之後,把她喊了回來。
謝知筠也沒隱瞞:「是的,有人要害阿行,還好當日衛戟在,救了阿行。」
謝知筠說得簡單極了。
似乎親眼見到了她,確認她無病無災,身體健康,謝淵也就算放心了。
他嗯了一聲,雙手交疊,輕輕放到膝上。
「你們可從此事中發現自己的錯誤,可否有反思自己哪裡做的不好?」
謝知筠:「……」
方才那幾句話,謝知筠以為謝淵改了性,當真擔心子女的安危。
結果說到這裡,他還是要教訓他們。
無論出了什麼事,都是他們的錯,他們要反思自己,要鍛鍊自己,甚至還要寫一篇述論探討自己的過錯。
寫的不好,還會被扣下晚飯,餓著肚子睡覺。
從小到大,這場景太熟悉了,以至於離開謝氏幾個月的謝知筠都有些恍惚。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的。
見謝知筠不說話,謝淵不由皺起眉頭。
他坐直身體,上半身前傾,以一種壓迫的姿勢看向站立著的女兒。
「你們沒有做讓謝氏,讓你們母親丟臉的事吧?」
第八十三章 父女
若是年少時,謝知筠一定會被他激怒。
少時的她不懂得收斂情緒,每當被父親這樣針對的時候,她都忍不住反唇相譏。
可她的反駁,往往會加重父親對她的責罰。
年歲漸長之後,他不會再罰她打手心,除了那兩次,他也從來都沒動過板子。
但他的責罰卻更讓人難受。
他會讓她寫一篇述論,然後讓族學的所有先生都評議一遍,讓她自己把那些批評反覆抄寫十遍,不抄完不能睡覺。
這種折磨,對一個少女來說,無異是難以接受的。
大約十五歲之後,謝知筠便很少再去頂撞他。
因為根本沒有意義。
她並非已經心平氣和接受父親的管教,她只是發現頂撞和反駁都沒有用。
苦的只會是自己。
父親對待謝知行也是如此,但謝知行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不寫述論,就是不接受批評,所以謝淵對他也越發簡單。
直接打。
打得他手心都紅腫起來,拿筷子吃飯都疼,謝知行也不低頭。
他們這姐弟倆,其實性子都很執拗。
此時再面對父親的質問,謝知筠倒是不怎麼生氣了,她把他當成是心壞了的病人,病人都是會胡言亂語的。
「未曾,此番是幕後之人暗中陷害,同女兒和阿行無關。」
謝淵並不驚訝她的沉穩。
但他還是沒有放過謝知筠,又道:「你如今是肅國公府的大少夫人,承擔的是肅國公府宗婦的責任,一定要謹言慎行,任何事情都不能出錯。」
她是人,又不是佛像,如何能不出錯呢?
謝知筠心裡腹誹,張口卻說:「是,女兒知道了。」
這一來二去的,謝淵也沒話可講了。
他頓了頓,終於鬆開了手,向後仰靠在椅背上。
「過幾日就是清明,記得去給你母親祭拜。」
謝知筠這一次倒是回答得很痛快:「是,女兒會領著阿行和衛戟一起去的。」
謝淵點點頭,父女兩個一時間相顧無言。
他們本身就沒不親密,閒話不出家常,謝淵也不是能關心兒女生活的父親。
果然,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謝淵才道:「阿行在品讀齋倒是不錯,他不思進取,學業不精,近來族學又關停,要空上兩個月才能重新開課,他倒是得學些一下庶務了。」
「不能做個什麼都不懂的人,將來還要讓族裡養著。」
謝知筠還是忍不住替謝知行書說幾句話:「阿行在品讀齋做得不錯,新書的帳目都盤點清晰,也選了幾本頗有見地的策論書,聽聞熟客們都很喜歡。」
謝淵卻搖了搖頭。
「作為謝氏族長,他能做的太少了,」謝淵看著桌上成堆書,難得話多了些,「傳道授業解惑,我自問做得不夠好,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些孤本重新整理,好能流傳下去。」
「即便戰亂不停,即便人口凋敝,就算人沒了,這些書也得存在,」謝淵道,「這是我們漢人的根本,是我們的文化傳承。」
但謝知行做不了這些。
謝知筠沉默片刻,倒是覺得謝淵的說法不錯。
畢竟是父母子女,沒有深仇大恨,謝知筠自從同衛戟關係融洽之後,也越發有了溫柔心腸。
有些時候,多說幾句,反而比一直悶在心裡要好。
雖然謝淵性格執拗,但他們一家三口,沒一個不執拗的。謝淵對他們確實管教嚴格,可若沒有這些嚴格管束,她似乎也成不了今日的她。
嚴師出高徒,這話沒錯,可謝淵用錯了方法。
在那些管教里,他一意孤行,沒有考慮她跟阿行的感受,也從不顧忌他們的臉面。
從小到大,她跟阿行就在這樣苛刻的環境裡長大,他們猶如旱地里的麥苗,沒有雨水灌溉,也要拼命比別人長得好,長得高。
要說親緣和睦,那肯定是沒有的,但她也並非是非不分,謝淵的這個傳續文化的想法,謝知筠是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