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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謝知筠心中覺得頗為惋惜。
老婦人雖已失明,卻似生了天眼,謝知筠明明並未出聲,她卻道:「天命如此,不必惋惜。」
謝知筠曾聽說眼盲之人心性敏感,故而也不覺有何不妥。
「老人家,我要買十盒檀香。」
歸隱寺所出的檀香很有名,味道凝而不散,幽而不沖,極是好聞。
老婦人抬了抬手,嘆了口氣:「也是不巧,今日香客多,只剩這一盒了。」
謝知筠也不強求,便用二十文錢買了一盒。
之後她去解惑亭上香,賞了會兒景,便歸了家來。
這一切都平平無奇,並無可質疑之地。
謝知筠微微蹙起眉頭,她偏過頭去,鬢邊珠翠微微搖晃,卻毫無碰撞之音。
她那雙明媚的眼眸,穿過鳥雀報春的屏風,遙遙落到窗邊的妝檯上。
那盒少了一根的檀香恰好就放在妝檯上。
那不過是一盒普通的檀香,上面還刻印著歸隱寺的銘印,並無任何奇特之處。
謝知筠沒由來一陣心煩意亂。
她自己不知,這一沉思便過了大半個時辰。
直到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鑽進耳中,謝知筠才回過神來。
牧雲此時正跪在她面前,她帶著淚意道:「小姐,奴婢回來了,多謝小姐救命之恩。」
「當真?大夫如何說?你娘親可是無礙?」謝知筠眼睛一亮,心中的沉悶也消去大半。
夢境現實截然相反,是否印證那不過就是一場噩夢?
如此便極好。
謝知筠淺淺呼出口氣。
牧雲彎下腰,在地上用力磕了三個頭。
嘭嘭響聲在屋中迴蕩,久久不散。
「大夫去得及時,參丹也是急用救命的好藥,娘親的命這才吊住,」說到這裡,牧雲又哭了起來,「還好她救了回來,多謝小姐,多謝小姐。」
大夫說若是再晚半刻便無力回天,全靠謝知筠心細如髮,才救了她母親一命。
謝知筠淺淺笑了,她放鬆下來,眉眼之間多了些許柔和。
「你我一起長大,我自然要關心與你,既然她已無礙,你便也放心吧。」
然而牧雲卻猛地抬起頭,她瞪著通紅眼睛,看向謝知筠:「求小姐開恩,准允奴婢領她入府。」
可謝知筠已經聽不見牧雲的話了。
她的目光牢牢鎖在牧雲的脖頸上。
在牧雲纖細蒼白的脖頸上,有一條細長的紅痕,如同深夜中的烈火,灼燒了謝知筠的眼眸。
那剛好就是夢中牧雲脖頸處紅痕所在。
時也命也,一切似又回到了原點。
她似乎改變了什麼,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那究竟是噩夢,還是無法明說的未來,謝知筠已然分辨不出。
謝知筠只覺得一片天旋地轉,有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攥著她的心房,讓她渾身疼痛難忍,謝知筠只覺得喉嚨里有什麼堵著,讓她幾乎都要窒息。
「小姐!」牧雲撲了上來,扶住了她。
謝知筠一把握住牧雲的手的手,用盡全身力氣喘著氣,卻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牧雲見她面色蒼白,痛苦難當,忙在她額頭輕輕一觸,旋即便驚呼:「小姐,你發熱了。」
謝知筠耳中嘶鳴,似有從未聽過的梵音在她耳邊反覆呢喃。
她倉促地閉上了眼睛,緊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一次,夢魘未至。
謝知筠只覺得周身溫暖,她似乎徜徉在一片雲海里,面上一片陽光普照。
她就這樣安然睡了許久,直到一陣鈴音響起,她才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依舊是一片清明。
紫藤蘿輕紗帳幔並未垂落,旖旎飄在架子床兩側,明媚的光影從隔窗中照耀進來,羊絨地毯上畫出狹長的時光痕跡。
一個高大的身影斜靠在屏風一側,遮天蔽日,隔斷光陰,也把那無盡的冬日寒冷擋在身後。
謝知筠的目光順著他高大挺拔的身軀上爬,爬過他修長結實的長腿,略過他精瘦有力的腰肢,最終從他那寬厚的胸膛上一飄,落到了他英俊的面容上。
劍眉星目,俊若繁星。
便是世人對少將軍的印象。
謝知筠頭腦發暈,卻也莫名想起這八個字。
他安靜站在屏風一側,如同山峰,亦如高樹,讓人見之心安,懼意不在。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謝知筠的臉上,見她睜開了眼,不由淡淡一笑。
「昨日裡還生龍活虎,今日便就病了。」
衛戟嗓音低沉,聲音里有著清晰的嘆息:「可讓人如何安心?」
第四章 挽救
那嗓音低沉醇厚,猶如陳年的老酒,讓人不自覺想要沉醉其中。
但謝知筠即便頭暈腦脹,卻依舊強撐著沒有讓自己迷離天外。
她微微偏過頭去,撐著修長的脖頸,就是不往衛戟那張俊顏上看。
「在你們衛家生病都不許了?」謝知筠哼了一聲。
衛戟先是一愣,旋即便低低笑了一聲。
「見你生龍活虎,為夫就放心了。」
謝知筠這才瞥他一眼,語帶嘲諷:「小公爺公務纏身,軍務繁重,怎麼有空探望病弱的夫人?」
她自覺嘲諷,可聲音卻是嬌嬌柔柔,帶著一把軟毛刷子,在人心尖上來回撥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