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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矜予頓了頓,問道:「那時候,胡思安死了嗎?」
好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紅胖子極其緩慢地仰起頭,用一種陌生沉靜的眼神看著玻璃牢房外的青年。
-他死了嗎?
這個問題讓胡孝康突然陷入了一種久違的茫然。
明亮的探照燈從蕭矜予的身後照射而下,他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在牢房裡映出一條狹長的影子。這影子黝黑地搖曳著,長長的,默默地落在地上。
……
很難說,人的頭骨被活生生鑿開後,多久會死亡。
那一天,廢棄多年的別墅里響起了人聲。那個孩子當時好像是十二歲,不高,因為小時候吃得不好,後來再怎麼補也補不回來,整個人瘦得像個猴子。
他說:「爸爸我們怎麼回家了。我記得,這是咱們的家。」
他說:「爸爸,政府不是說不能進輻射區麼,咱們趕快出去啊,被抓住就麻煩了。」
他說:「爸爸,我為什麼要坐這裡,你是要去廚房拿什麼嗎?好,我在這等你。」
血液迸濺上窗戶時,那個孩子沒有立即死亡,白花花的腦子在他空洞的頭顱里微微晃動。一級用戶的身體素質讓他竟轉過了身,喊出了那句話——
『爸……爸?』
男孩清澈的眼睛裡有茫然和錯愕,還有一瞬間鑽骨劇痛帶來的閃爍和遲疑。
惟獨沒有的,是仇恨。
……
「死不死的,很重要麼。」胡孝康輕輕地笑了,他舉起手,看著自己發紅的皮膚,自顧自地說道:「我以前皮膚不是這個顏色,挺白的。」
蕭矜予看著他。
「朊病毒大概真的挺刺激的,普通人感染會死,五級用戶只是莫名其妙一天天的,變了膚色。」
牢房陷入寂靜。
這短暫的沉默中,蕭矜予看見這位全華夏頂級用戶的臉上閃過諸多複雜的神色。他躊躇、迷茫、煩躁、鬱悶,最後他哈哈笑了起來。
親手殺死並活吃自己的親生骨肉是什麼感覺,蕭矜予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但是此刻他並不打算觀看一個劊子手的懺悔表演,青年一字一句道:「對有血緣關係的對象,最好是直系血緣關係者,使用邏輯鏈捕捉他,一旦對方覺醒邏輯鏈,就會覺醒和自己相似的邏輯鏈,是吧?」
胡孝康仍舊在笑,沒有理他。
蕭矜予:「而對於這種被自己催發出來的親子邏輯鏈,只要生吃其大腦,就能提升自己的邏輯鏈?生吃大腦,是因為大多用戶的邏輯因子都存在於大腦里。」
胡孝康:「原來你是來問我問題的?你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是嗎?哈哈哈哈。」
「還有一個問題,我從來不知道答案。」
「什麼問題?」
刺眼的燈光下,蕭矜予定定看他,道:「你認識我的父母。」這是一個肯定句。
接著,他問:「他們生我下來……是為了吃掉我麼?」
***
漆黑的夜色中,兩道身影迅速地穿越山林,很快抵達西山區域。
王饕不斷加快速度,他的臉色難看至極。一旁的年輕上校倒十分淡定,不過和他悠閒淡定的神情相比,他腳下的步伐並沒有減慢。
兩人一路向西而行。
……
茂密的薔薇遮擋著整片圍牆,一座兩層小樓靜悄悄地矗立黑夜中。
屋子的二樓亮著昏黃的燈,仔細聽還能聽見男人溫和的低語。他很有耐心地教導著孩子學習繪畫,有時會響起女童纖細的聲線,有時會是一個男童。
忽然,門鈴響了。
插畫師抬起頭,下意識地先看了眼牆上的鐘。
晚上八點。
這個時間會是誰在敲門?
蔣維俯下身子,對兩個孩子溫柔道:「先自己繼續畫畫,爸爸下樓去看一下。」
「好~」
蔣維走下樓梯。
他當然沒有直接開門,而是對著貓眼,謹慎地往外看了看。
很奇怪,是一個有些胖的中年男人。
蔣維皺起眉頭。
他最近很不喜歡胖子。不是身材歧視,而是幾天前一個皮膚很紅的胖子差點要了他的命。換成誰都不會對胖子有好感,他滿腦子都是心理陰影。
「請問是誰?」
門外傳來一道含笑的聲音:「我是西山幼兒園的校醫。」
蔣維愣了下:「校醫?」
「對。你們家孩子今天下午在幼兒園,好像身體挺不舒服的。我當時稍微看了下,沒仔細看。正好現在路過,所以就過來看看。」
「不用了謝謝,他們挺好的,真有事我會帶他們去醫院的。」說完,蔣維轉身就走。
「不開個門嗎?」
蔣維停下腳步。
「三級用戶為什麼這麼害怕給人開門呢。難道說,你最近遇見過一個很可怕的敵人,可怕到讓你對任何一個陌生人都產生無比的警惕?」
蔣維雙目圓睜,他驚駭地刷的扭頭,然而砰地一聲,大門直接敞開,拍在牆上。
拎著公文包的胖醫生歪了歪頭,笑嘻嘻地看著他。這張臉非常平庸,甚至有些醜陋,但當他眨了眨眼又嘻嘻笑著的時候,一股從腳底鑽上來的毛骨悚然感,令蔣維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人攫住,無法呼吸。
「不給客人開門是件很不禮貌的事。我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