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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有人和他一樣,在等待著一個足以改變他整個人生的結果,想必也做不到從容不迫。
是的,沒有人能做到。
蕭練默不作聲地攥緊了藏在被子裡的拳頭,安靜地守候著。
只不過等到南北進屋,他卻聽見了挪浴桶的聲音,迅速看過去,發現確實是和他的想法一樣沒錯。
「什麼聲音?」蕭練只能明知故問地企圖打斷南北的動作。
南北停了下來,疲累讓他的眼神有些遲滯,但還是輕聲回答道:「我準備將浴桶拖回浴間裡去。」
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屋中有個哥兒,他堂堂一個漢子,怎可對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哥兒冒昧?
「你害羞?還是你不相信我是真的眼盲?會占了你的便宜不成?」蕭練面上一片無辜之態。
他本就才只有十七八歲,一舉一動盡皆帶著少年人天真單純的模樣,更不要說此時是故意擺出這樣可憐兮兮的表情望著南北,效果竟比溫言相勸還要好用。
只見南北略微慌張地直起了脊背,急聲解釋道:「我並非是害羞,也並非是不相信你……」
蕭練直接打斷他的話,但表情卻依舊怯弱:「那便在屋中泡,我擔心你染風寒。」
南北一愣,似乎是沒想到這種話竟會從蕭練的口中說出來。
心頭瞬間暖意融融。
鍋上的水還沒熱,南北只能暫時在屋裡等著,但即便坐在屋中,他的心裡也一直計算著外頭的藥罐子煎了多久,感覺時間差不多了,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再回來時,手裡端了一碗黑褐色的湯藥。
蕭練一眼就看到了。
他強忍住皺眉的念頭,視線從那碗褐色的湯藥上飄過。
南北生病了?
他如今在南北眼中的盲眼形象已是根深蒂固,因而無論提出什麼問題,都要考慮到自身「應當」具備的條件。
蕭練歪歪腦袋,狀作疑惑地開口道:
「我聞到了湯藥味。」
南北訝異地看向蕭練。
這麼清淡的味道都聞得到,他該不會真的是狗子成精了吧?
藥味往往都是煎藥的期間才有的,煎完的幾乎可以說是聞不到什麼濃烈的氣味。
更何況,孫阿嬤的這個藥方只有八|九味藥,且量也不大,就連他在煎的過程中都沒聞到太多味道。
蕭練是怎麼察覺到的?
「你怎知我煎了藥?」南北忍不住問出口。
他當然不會知道蕭練已早有對策。
「許是因為今日傍晚吃得淡,所以乍一聞到這些味道,就會敏|感些。」蕭練笑盈盈地說道。
「啊……這樣啊。」南北懵懵地點點頭,未再深究,同時也沒有回答蕭練的問題。
蕭練只得作罷。
等著水沸的過程中,蕭練總想要跟南北聊點什麼。
譬如身世,譬如……過往。
見南北噤著鼻子喝完了苦澀的藥汁,緩了好半天之後,臉色才恢復如初,覺得他有些可愛之餘,蕭練淡聲開了口:「你可去過京城?」
據他這段時日的了解,南北也算是個對新鮮事物頗為好奇的性子,因此按照蕭練的判斷,聽見自己問他的這個問題,南北定然會充滿嚮往地看著他,而後問他京城好不好,熱不熱鬧。
可事實不然。
「從未。」南北淡聲回答道,眼底並無憧憬似的波瀾起伏。
「那你可聽說過京城有多麼的熱鬧繁華?」蕭練不願就這樣放棄。
沒成想聽完蕭練的話,南北竟十分罕見地露出了一副不願多聽的表情,仿佛只要再讓他聽一句,舒展的眉頭就要輕皺起來了。
蕭練緊忙收了繼續問話的心思。
南北仿佛後知後覺地輕聲道:「我從未去過京城,但不知為何,聽著就覺得……厭煩不已。」
蕭練微怔。
南北句句透著對京城的反感,導致他不敢再多提及,只能順著南北的意思附和著說道:「我也覺得京城甚是喧鬧,倒不如這裡來得恬靜安寧。」
「嗯。」南北不知道想著什麼,聞言只低低地應了一聲,旋即沒再說話。
浴桶里加滿了水。
南北寬去外衫,只穿著一身裡衣走到浴桶邊,瞄了眼正坐在炕上發呆的蕭練,才拉開白色的縛帶,褪得只剩褻褲。
蕭練心知他警惕,因此便不敢時時都盯著,只計劃著南北一會兒在浴桶中轉過了身去後,自己再偷眼細看。
南北抬腿邁進浴桶里,手指不小心拂過了桶沿,洗得單薄的裡衣頓時順著圓潤的木沿滑落在地上。
瑩潤的肩脊自此再無遮擋——
一顆形狀姣好的小痣映入眼帘。
殷紅、小巧,和記憶中那晚月色下的旖旎……完全重合。
蕭練的心猶如被人狠狠攥住了,眼眶瞬間滾燙濕潤。
「……十九。」
第32章 插pter 32
插pter 32
南北自打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後,整個人的記性就變得不大好。
此時聽見蕭練在他背後喚了句「十九」,雖覺得熟悉,但認真細想了半天,卻還是沒能記起他上次是什麼時候聽到的這兩個字。
「你說什麼?」南北還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總覺得是他聽岔了,就又問道,「你是在說京中之事嗎?」
談及京城,蕭練立刻想到了南北方才的反應,心知他十分厭惡,於是否認道:「今日晚飯的蝦子一共十九隻,我沒數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