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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側是電閃雷鳴,混合無數喑啞暗語。
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嘲諷他的頑固偏執,對他的執拗嗤之以鼻。
譏諷刻薄如影隨形,到最後又緊密貼著耳側,蠱惑似的勸誘他選擇放棄,多年來的固執不過水中撈月一場空,皆是無用功。
他的命運早在最初便被既定,為何要選擇對抗。
赫佩斯深吸一口氣,口腔內是濃重的血腥味,他不知道是喉間湧上的血,還是咬破舌頭與口腔內壁帶出的痛楚。
全身骨骼發出吱呀的痛苦悲鳴,原先癒合部分的傷口再次開裂,鮮血洇濕作戰服,暈染開死一般的暗色。
他逼迫自己半蟲化,像是要榨乾身體最後一點餘暉。
暗紅色的骨翅猛然大張,半邊骨翅受傷嚴重,讓飛行都成了問題。
意識開始模糊,赫佩斯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態將到極限,卻奮力扇動骨翅,帶著帕特里往駐紮地飛去。
只要到達駐紮地就好,他想,只要到了駐紮地,帕特里的傷就不會危急生命。
如此一想,連飛行的力氣都有了。赫佩斯扇動那脆弱可憐的骨翅,猛然滑翔俯衝,終於在精神識海一角坍塌,精神力將將耗空時回到駐紮地。
「帕特里,快!」他語無倫次地將帕特里交給醫護蟲,自己卻脫力倒地,趴在地面一動不動了。
「有沒有蟲!快,赫佩斯中將昏過去了!!」
「來不及了!快!」
他的耳側是眾多焦慮的聲音,刺耳銳利,直接壓過了那些嘲諷。
赫佩斯看著帕特里被送進醫療艙,急促的呼吸猛然一停,沉默地閉上了眼,放任自己陷入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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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來時,暴雨已收歇,只剩飄搖的雨絲。
窗外至黑夜,時間並不早了。
赫佩斯緩緩移動頭,淺灰色的眼瞳疲倦地看向灰白的天花板。
他的全身都在傳來被錘打的痛苦,但是轉頭一個動作就叫他發麻,困難萬分。
手指輕輕勾了勾,卻控制不住瘋狂顫抖。
「中將醒了!」病房門口傳來一道驚呼聲,好幾名醫護蟲嘩啦啦湧進小小的病房,圍在病床周圍,觀察赫佩斯的情況。
「幸好醒了……」一名雌蟲哭喪著臉,崩潰道。
他們這一支軍區聯合部隊,負責指揮官連同赫佩斯在內一共有十三名,如今只剩下六名。
赫佩斯要是死了,他們這群蟲帶著一群傷員,逃出德卡浦星回貝塞星通報消息的機會更加渺茫。
「我……」將將開口,赫佩斯就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來話,只剩氣音。
一旁有蟲勸道:「中將,您先不要說話,休息一會兒。」
然而赫佩斯心裡記掛帕特里,根本不可能安心休息。
他看向那名雌蟲,淺灰色眼瞳多了分固執的色彩:「帕……帕特里……」
病房內的醫護蟲們知曉他話里的意思,雜而亂的呼吸聲像是被按下暫停鍵,死亡一般的沉默從病房內滿溢出來,連帶病房外的走廊都失去了應有的聲響。
赫佩斯像是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喉嚨被無形的力量攫住,整間病房化作深海,他只能感受到溺水般的窒息感。
他的指尖動了動,輕輕朝門口揮了揮手。
所有醫護蟲沉默地離開病房,病房門合上,咔噠一聲落鎖。
赫佩斯閉上了眼,呼吸卻變得艱難。
察覺到絕望情緒的心臟沉沉下墜,並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他的眼前開始出現光怪陸離的混亂場景,顏色粘稠雜亂的色塊大面積鋪開,繁複交疊,暈成難言的黑。
赫佩斯的意識在不同時空場景中交換,最終脫離身體,麻木地看著每一個時空的赫佩斯如同行屍走肉般死在了邊境。
良久之後,一滴淚溢出眼眶,順著眼角滑落,在枕頭上暈出了模糊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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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留的腳步一頓,眉間微蹙,轉頭看向某個不知名的方向。
3055見他突然停下腳步,在他的神識中呆呆問道:「仙尊,怎麼了嗎?」
謝長留緩緩搖了搖頭:「……無事。」
他仿佛聽見某道聲音在呼喚他。
壓抑的、痛苦的聲音,帶著麻木的情緒,乞求他的前往。
那種心臟抽痛的感覺又出現了。
星艦因為風暴流,意外迫降後,皇家軍校的所有成員緩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裡。
所有的通訊設備都失去了應有的作用,一條向貝塞星傳送的消息都發不出去。
他們仿佛被隔絕在孤島。
星艦之外暴雨滂沱,根本沒有辦法下星艦查探四周環境。
負責老師來到主控室,待了許久才出來,對客艙內的軍校生們遺憾宣布。
「我們現在疑似迫降在斯爾卡星座的德卡浦星了。」負責老師苦笑一聲道,「所有的通訊設備都失靈了,沒有辦法傳消息出去。只能等待主辦方那邊發現我們這艘星艦失蹤了。」
星艦外風雨如晦,星艦內的氣氛也異常沉悶。
直到暴雨減弱,沉悶壓抑的氣氛才有所緩解,負責老師允許軍校生們離開星艦查探四周情況。
唯一要求是不離開星艦兩公里。
軍校生們紛紛應是,跳下星艦去四周查探情況。
謝長留走下星艦,環視四周繁茂的森林,細密的雨在接近他那一刻,便被無形的精神力屏障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