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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謝長留。
黑髮男人一襲白衣,耐心而又細緻地梳理他的長髮,坐在床邊,在他的額上落下一吻,同他低聲道別。
所有景象就此落下帷幕,天旋地轉,赫佩斯閉上眼,徹底昏倒在地上。
雷聲轟鳴,雲層深處傳來冷漠的鐘聲。
世界開始回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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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修為毫無徵兆地回歸他的身體,謝長留在暴雨濃霧間,重新見到了昆嵐峰。往日清冷寂靜的山峰,如今死氣沉沉。
他皺了皺眉,在瞬息間立馬判斷出那是幻境。
3055已經離開了他的神識,就連先雪劍都是一派沉默。
謝長留抬手驅散濃霧,耳邊卻傳來轟鳴雷聲。他抬起頭,看見狀如粗蟒的閃電穿透厚重雲層,直直劈落。
那是雷劫。
「謝長留,你可明了?」
雷劫之中,謝長留再次聽見了那道聲音。
「明了……何事?咳……咳咳咳……」他咳出一口血,嗓音沙啞問道。
每一道雷劫都來的迅猛狠烈,逼問也在雷劫間不停歇。
謝長留的掌心鮮血淋漓,五臟六腑仿若移位,劇烈的痛楚席捲全身。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依舊端正,不曾佝僂。
他的問話顯出幾分孤注一擲的狠戾:「我要明白什麼?」
凌洲仙尊素來淡然冷靜,可如今卻在淡然冷靜中添了其他情緒,他抬起頭,漆黑的眼眸里像是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
沉寂的先雪劍出鞘,劍鋒錚鳴咆哮,直指電閃雷鳴。謝長留低聲質問:「我要明白什麼?」
暴雨間,只餘一聲嘆息。
謝長留端正的身形終於無法在又一道雷劫下穩住,迫不得已向前傾倒。
血肉模糊的掌心撐著虛無縹緲的地面,他被困在方寸之間,頭頂是道道雷劫。
他卻在這樣狼狽的境地里想到了赫佩斯。
紅髮軍雌調侃的話語似乎在耳邊響起,用誇張的震驚口吻感嘆「居然還有雄主不知道的事情」。
他非聖人,又如何明了世間萬物?
謝長留不過一介俗人,在一聲又一聲的呼喚中,漂泊的心有了錨點,從死寂一般的山巔墜入萬丈柔軟紅塵,久經飄零的身軀終於體會到世間愛恨嗔痴。
他終於活得像個人,而非無心無情的石頭。
謝長留嘔出一口血,靈台卻不復清明,他的意識開始渙散,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出鞘的先雪劍在雷劫中撕咬,像頭不受管束的凶獸,奮力為謝長留爭取可供他喘/息的空間。
然而謝長留快到了窮途末路。他身上再無可防護的東西,最後一道雷劫直直劈落他身,那道溫和的問話也變得嚴厲。
「大道三千,謝長留,你可明白?」
謝長留為何會踏上修煉一途,只不過是陰差陽錯。
他那時受傷太過,靈丹妙藥於他而言又是過分進補,沒有修為傍身,很難再活下去。
元清長老也知曉他這便宜徒弟若無修為,恐難活命,血肉煉丹的品質也將下一個檔次。
謝長留便在這般荒唐的境地下,踏上了修煉一途。他天生七情六慾不齊全,是個天生修無情道的好苗子。
旁人還要思考如何無情,他自個兒就已經是無情之人。
然而如今他生了七情六慾,有所偏愛,道心也生變化,飛升之際扛不住雷劫幾乎是必然的事。
就此隕落也無不可。
謝長留遍體鱗傷倒在虛空之中,闔眼之際,卻在此刻生出不甘,前夜他與赫佩斯相擁生出遺憾,如今雷劫劈落,隕落之際,又生出不甘。
淡漠如冰雪的凌洲仙尊也有了慾念。
先雪劍歸位,劍柄依戀地貼住謝長留的掌心,硬生生靠著破敗的劍身,將他撐了起來。
模糊的大腦突然清晰,答案明了,謝長留漆黑的雙眸緊緊盯著虛空,掙扎著用嘶啞的聲音說出回答。
消散的雷劫再次聚攏,匯聚龐大的能量在謝長留頭頂盤旋。
雷聲之間,是他沙啞的聲音。
「轟隆——」
天光乍泄,陰雲消散,最後的雷劫於無形間消弭。虛空之內,再無謝長留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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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佩斯在絮語間費力睜開眼,喉間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連說話都顯得困難。
「我艹醒了!!格其蘭赫佩斯他醒了!」
「去叫醫生啊你個蠢貨!你在這叫有什麼用!」
「好好好!」
「赫佩斯,你聽得到嗎?」格其蘭貼近赫佩斯,小聲問道。
「吵死了……」紅髮軍雌勾勾手指,用乾巴發緊的聲音說道。
格其蘭鬆了口氣:「看起來精神可以,一醒來就是吐槽。」
錫德里克帶著大批醫生走進病房,給剛甦醒的赫佩斯進行全身檢查後,才留下「恢復不錯」的診斷離開病房。
赫佩斯扭過頭看格其蘭,虛弱道:「所以發生了什麼?」
他只記得謝長留被抹去存在過的痕跡,世界重啟回溯,他被迫陷入的昏迷。
本應該回到幼年時,一切重新開始,卻沒想到醒來就在醫院,兩個好友的模樣也沒多大變化。
「你結束戰鬥後回到公寓,和我們視訊聊著聊著直接昏過去了,我們就把你送到醫院裡。」格其蘭說。
錫德里克又接著道:「送到醫院,什麼醫療手段都試過了,結果什麼都沒有檢測出來,你就這麼昏迷了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