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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一個動作,洪水似的眼淚就停了,濕漉漉的小手就牽著宋清的大手,抽抽搭搭地跟著往廚房去了。
兩人和王興禮兄妹倆到廚房的時候,舅娘和表嫂已經在燒水了,大舅和王興義端著一盆玉米粗面,裡面和著些豬草,替夫夫倆餵母羊。一會兒屋裡的孩子醒了就得餵奶,這奶羊可得好好伺候著。
宋清挽上袖子便要給沈之洲煮粥,被舅娘攔住了,「小宋你去屋裡看著孩子吧,這兒有我跟你表嫂呢!」
這生孩子累的不僅是生的人,旁人也跟著受累。她和兒媳婦還好,一會兒就緩過來了,不像小宋,被好好嚇了一跳,這會兒臉色差得都快和沈之洲一樣了,面上表情還有些呆愣,一時半會兒怕緩不過來了。
這事兒也是她疏忽,沒提前把小宋叫出來,給嚇著了。好在小宋不是被血淋淋的場景嚇到,是心疼她家洲兒。她聽說的可不少,有些孬種就是看見這場面,直嚇得腿軟,生孩子的人還沒出月子呢,要麼是休書要麼是和離書就寫好了。
呸,忒不是爺們兒!
宋清也沒強撐,把紅糖、糯米、紅棗這些拿出來,便聽舅娘的去屋裡看著孩子。
小姑娘著實小,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教人碰都不敢碰,生怕才摸到就把人弄哭了。小豆子也像個跟屁蟲一樣,噠噠噠跟著宋清跑了。
王曉曉也想去看小侄女來著,可惜被他娘叫回去了。
小傢伙在嬰兒床里睡得很熟,那床只比小豆子矮半個頭,所以小豆子想看見還得費力地墊著腳。見狀,宋清就拿了個凳子給他墊在腳下,他才終於看見妹妹長什麼樣。
小傢伙完全沒被兩人的動靜吵醒,張著光禿禿的嘴,像個小老頭一樣打了個哈欠,小巧的鼻子也跟著翕動一下,然後兩隻小胳膊無意識地揮動兩下,又變成了乖乖的模樣。
宋清試探地伸出一根手指,才觸碰到小傢伙的小爪子,就被小小的手掌握住了一節。軟趴趴的,讓人動也不敢動一下。這時候他遲來的老父親濾鏡好像開始生效了,便也覺得小傢伙哪哪兒都可愛好看起來。
小豆子羨慕地看著宋清的手指,猶豫一瞬,慎之又慎地伸出自己的爪子,不出意外也被小傢伙抓住了。
似乎是察覺到和另外一隻手裡的感覺不一樣,小傢伙屈屈手指,握得緊了緊。兩隻爪爪達成了第一次會晤。
小豆子驚喜地瞪大眼睛,小心地動動手,小傢伙似乎就不滿了,被子下的腳忽然踢蹬一腳。
這種感覺很新奇,他是衙門裡年齡最小的孩子,個子也是最矮的,從沒見過比他還小隻的奶娃娃!小豆子笑眯著眼抬頭看宋夫子,卻見夫子紅著眼睛,猝不及防就流下幾滴淚來。
「豆子,你看著會兒妹妹,夫子出去一下。」等小豆子點點頭,宋清就小心抽出女兒爪子裡的手指,起身出去了。
宋清掩上房門,就地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臉埋在掌心裡,喘著粗氣哭起來。
九個多月前他還想不要他們的女兒,沈之洲孕前期的時候他也沒陪在身邊。
今天,就在沈之洲醒來之前,他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夫郎就要離他而去了,他可憐又可恨的靈魂就要再次失去歸處。他甚至不知道如果真有地府的話,這個異界來的靈魂,能不能和沈之洲走一座奈何橋。
他有罪。他又無比幸運。
宋清掩面痛哭,全然沒察覺到在他身後,那道門縫裡正有個小小的人,呆呆地瞧著他崩潰的背影。
良久,歇在隔壁的秦大夫實在受不了,見人哭個沒完沒了,憤然打開窗戶道:「行了行了,大老爺們兒怎麼這麼多哭的?」
宋清以手掩面,無動於衷。
「你說的那什麼手術,我琢磨透了,要麼你現在就來做了,要麼我就帶上傢伙回去了!」秦大夫砰一聲關上了窗戶。這小子做飯好吃,看這個點他這個模樣,今兒估計不是他做飯了,那他也沒必要留在這兒。
實在可惡!
沒多久,宋清收拾收拾自己,去前面廚房跟舅娘一家打聲招呼,說和秦大夫還有點事,便去了秦大夫暫住的房間。
兩人待在房裡,門窗緊閉,知道兩三刻鐘後才出來。
看著宋清不太自然的走路姿勢,秦大夫神色莫測地搖搖頭。
你說宋清這人爺們兒吧,他夫郎好端端的他還躲起來哭;你要說他不爺們兒吧,在那地兒做手腳的事情他是真敢做!
宋清從孫縣令那兒借來幾個軟硬不吃的死刑犯,給秦大夫練手,那幾個死刑犯的慘叫聲、求饒聲,秦大夫畢生難忘。可今兒宋清卻一聲不吭,嘖嘖嘖。
怪不得人是一家呢,一個生孩子,一個做什麼結紮,沒一個疼出聲兒的,都是咬著牙硬抗。奇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
沈之洲身體恢復得不錯,第三日就能自己下地了,只是臉上身上還沒有血色,看起來就難免讓人擔心了。
夫夫倆一個是第一次坐月子,一個是第一次伺候月子,舅娘本來不放心,想親自照顧沈之洲,被回絕了。
起初沈之洲總覺得不好意思,雖然對坐月子的流程不大熟悉,但知道那段日子不能洗漱,他自己都受不了,自然不想讓宋清看見他那副邋遢樣子。
沒法,宋清很堅持,他只能聽之任之了。
宋清一開始不算熟練,但對這時候坐月子的方式不大苟同,不洗頭不洗澡一個多月,就是人沒問題也得出點問題。好在他早幾個月已經做過功課,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沒幾日就將人伺候得面面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