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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簡單吃點,吃完了補個覺再吃中飯。」宋清沒聽到回應,停下刀轉身,只見沈之洲坐在小馬紮上,像幾年前兩人剛在一塊兒那時候一樣,邊分出心神看火邊走神。只不過幾年前他是在心裡默書,這會兒卻不知在想什麼。
取了帕子擦乾手上的水分,宋清從糖罐里摸出一顆糖,塞進沈之洲嘴裡。別的也不多說,摸摸沈之洲耷拉著的腦袋,回到砧板邊繼續切前幾日泡的酸筍。
沈之洲看著宋清忙碌的背影,靈巧的舌頭卷著橘子味的硬糖,從這邊牙齒換到另一邊,腦海中思緒亂飛。
「咯咯咯!」想了一會兒沒想通,便把化了一半的糖嚼得嘎嘣響。
見宋清聽見動靜回頭看了他一眼,沈之洲乾脆起身,從宋清身後環住他勁瘦的腰;臉靠在宋清的一邊肩膀上,隨著他手上的動作一上一下顛簸。
「吃幾個燒椒?」宋清切好酸筍,拿過一旁燒好的新鮮辣椒,感受到沈之洲緩緩點頭,便仰著頭用後腦勺按按他的頭頂,這才接著把燒椒上的皮剝掉。
以前沈之洲吃不得辣,被宋清三不五時地投喂,加上有崽崽後口味也變了很多,這時候倒是喜歡吃,不過受不了太辣。
宋清摘的辣椒便是花才掉沒多久的那種,估摸著除了沈之洲,也沒人嘗得出辣味兒了。
這個禍禍嫩辣椒的法子,被村里別的嬸子看見都會被嘮一句,哪兒有撿著苗苗吃的道理?忒浪費了!
這嫩辣椒只有小拇指大小,火一燒更是縮水一大截,要想拌一盤涼菜可得摘去好遠一塊地。院子花壇里的辣椒才打花苞,早結的辣椒便都被摘了。
沈之洲以下巴做支點,在宋清肩上滾動著腦袋。良久,慢慢停下動作,悶聲悶氣地說:「我想回家。」
聞言,宋清手下的動作頓了頓,「怎麼了?我們阿洲不做狀元郎了?」
會試第一,到了殿試時,不是狀元也能當個探花郎。
沈之洲不說話,又在宋清肩上滾動起腦袋。這便是想的意思了。
宋清把清理乾淨的燒椒整齊碼放在砧板上,手起刀落將之切碎,邊切邊輕聲開解沈之洲,「只要你想做就去做,京城水再深也去做。我們阿洲讀書好,平時又刻苦勤奮,不是別人說陷害就能陷害了去的。」
聽著宋清用哄崽崽的語氣哄他,沈之洲輕笑一聲,心頭的沉重也消了些。
涉案考生已經全部被革去功名,終生不得參加科舉考試,禮部侍郎也已經被革職查辦。會試舞弊案雖然明面上查清了,背地裡還是疑點重重。
禮部侍郎那個小妾當真是因為銀錢賣題的?那她又是從何處得來的考題?若說是在禮部侍郎那兒看來的,能在深宅大院活下來的都不是蠢的,就是再膽大妄為也該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哪裡就能為了銀錢將一府人的前途搭進去?
再說大理寺,收到任求遠揭發檢舉的暗信,斷然不會草草立案的。後來這舞弊的風聲怎麼傳出來,又是怎麼愈演愈烈的,都值得推敲。
沈之洲在大理寺大牢和何晏清關押在一起,慢慢地也就有了些眉目,窺見了廬山真面目。
背後只怕有一雙或者幾雙手在煽風點火。何晏清被關押起來,戶部尚書何安卻沒有動作,今科也少有世家子弟下場,越看越覺得事情遠比表面上看起來更複雜。
「唉!」沈之洲憤憤地嘆了一口氣。他們一家蹚不起京城的渾水,還是早日返鄉的好。
宋清已經切好燒椒,三下五除二和酸筍拌在一起,放些辣椒麵、苦蒜,撒點鹽和花椒麵,一道涼拌菜就做好了。
洗乾淨手擦乾,終於回身把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沈之洲擁進懷裡,順手捋捋沈之洲洗澡時弄濕的頸發,在他耳邊悄聲道:「漁網下來了自然先網大魚,我們這些小魚一下就能漏出來。」
「可阿洲你要是不參加殿試,一下跑回家,我們可就真成大魚了。」
這事兒針對的人,沈之洲猜測的是何晏清,他不過是被卷下水的。而知道更多內幕的宋清猜測,沈之洲和何晏清都是被針對的。
準確來說,被針對的是所有女子小哥兒。
阮朝青這次回朝雖是應召,恰恰體現出朝廷無人可用的尷尬境地,再有就是朝廷,或者說大平江山,已然離不開阮朝青。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縱然阮朝青沒有反叛之心,該防備的還是要防備起來。
若是朝中多了女子小哥兒,再與原本的官員不和,很容易就會倒戈。而曾為天下女子小哥兒爭取了切身利益的阮朝青,正是最好的倒戈對象。
當然,這是宋清的推測,到底事實如何,恐怕只有始作俑者才能知道了。
沈之洲若是成了古往今來第一個不參加殿試的准一甲,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們一家都會成為眾矢之的,那才叫真的難辦。
聽了宋清的分析,沈之洲只覺得後脊一陣陣發涼。他不僅要參加殿試,還得全力以赴,否則一旦掉出一甲,難保不會被有心人懷疑已經是護國公一派,到時候真是有八張嘴都說不清。
「好了,別想這麼多,先讓我做做狀元郎相公再說。」見沈之洲又蔫兒了,宋清呼嚕一把他的腦袋,拉著人坐在桌邊,盛了一碗小米粥遞過去。
「阿爹!崽崽也要吃!」
沈之洲還想說些什麼,被搗騰著兩條小短腿跑進來的崽崽打斷了。這些話不能當著孩子的面說,崽崽不懂事,正是喜歡學人說話的時候,別學給外人聽到、惹來禍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