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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人寫文章一人抄書,一時間紙張翻動的聲音掩蓋了屋外的水滴聲。
還下著濛濛細雨,遠山早已消失在雨幕之中。這一場小雨下去,休眠的種子陸續甦醒,施施然將嫩芽冒出薄土。
「我去一趟縣裡。」宋清背上茅草菌,跟沈之洲說了一聲。
若是往日沈之洲指定要跟著一起去的,今日卻是只在屋裡敷衍地回了一聲「知道了」,眼睛埋在面前的一沓紙里,頭也不抬。
無他,他去縣裡就是為了有機會了去書肆瞧一瞧,如今得了宋清手抄的半部《左傳》,哪裡還挪得開眼?
卻說昨日傍晚他寫完文章的時候,恰好看見宋清正在默書,一看是沒讀過的,眼睛就黏在紙上了。
到了飯點宋清要去做飯,他趕忙將人攔住,自己跑去生火煮上米湯。往灶里丟了好些柴禾,又奔回臥房看著人寫,差點沒把鍋燒乾巴了。
兩人吃了飯,宋清把菌房新長出來的茅草菌摘了,一回房只見沈之洲捧著一沓紙看得沉浸不已。
宋清說院子裡沒地兒建一個豬圈,要把兩隻豬仔送去大舅家,請表嫂照看幾天。
沈之洲倒是馬上接了這活兒,讓宋清坐回去接著寫。要做長久打算不是,明日宋清是肯定要去幹活兒的,今日這有限的時間可不能花費在默書之外的事情上!
回來的時候天色有些晚了,宋清放下筆想改日再寫,硬是被磨著寫到屋裡一點光亮也看不見才得了自由。
今兒個一大早,宋清起身的時候沈之洲破天荒也跟著起來了。草草洗漱了就將桌椅搬去窗邊,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心無旁騖繼續看。
菌子進入出菇期就一天一個樣,茅草菌已經徹底進入採摘期。起床時採過一道,這會兒采了剛好能趕在吃中飯之前給酒樓送去。
見沈之洲看得入迷,宋清叮囑人到點了去灶房吃飯,便背著菌子進城去了。
劉記酒樓後門。
「這菌子好生新鮮!」少東家劉聰接過菌子稱重,打眼一看就能分辨出食材好壞。
「有些是昨日采的,今早采的要多些。」宋清解釋道。
知道是種出來的菌子,再聽一遍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昨兒他爹聽了還笑話他遭人騙了,今早左等右等也等不來人,害得他也懷疑自己是犯了傻。
「要不宋兄弟告訴我你家住何處?我想著明早讓樓里的夥計去稱,免得你耽擱時間送來。」讓夥計看看人家是怎麼種的,回來了好跟他爹學嘴去。
宋清爽快地將地址說了一遍。回去幾人就要開始栽培蘑菇,確實抽不出時間每日來一趟城裡。
「宋兄弟你數數,連昨日的定錢一起,一共三百四十五文錢!」一斤十五文,共二十三斤。
「劉兄的人品我信得過!」宋清將銀錢揣進兜里就告辭離開。你當真數一遍別人或許不會小心眼覺得你摳門,但不數別人心裡會更高興,覺著你這人大方、是相信他的人品。
果然,劉聰跟人道別後就哼著小曲兒,提著菌子找他爹顯擺去了。
縣裡攏共有十幾位秀才,比較有名的卻只有三位,三位都是廩生。
一位姓陳,一位姓楊,另一位姓曾。
宋清先買了束脩去拜訪陳秀才。
陳秀才今年三十來歲,家住糖人巷,前院臨街改成了釀酒作坊,後院才是私塾。
「可是要打酒?」
宋清剛在釀酒作坊前停下,裡面一個婦人放下手裡的鞋墊子問道。
搖了搖頭,就見婦人上下打量,隨後翻了個白眼,自顧自繼續做鞋。
「請問陳秀才可在家中。」宋清好脾氣地表明來意。
「在在在!」那婦人復又放下鞋墊,臉上揚起熱絡的笑,往宋清背上的背簍看了眼,讓人等著便快步往後頭去了。
沒一會兒,一個蓄著八字鬍,穿著長袍的瘦書生便踱著步子出來了。
陳秀才背著兩手端架子,一雙三角眼將人上上下下打量個遍。見人穿著粗布短打,一副泥腿子打扮,神色間便露出鄙夷與傲慢,腳下步子放得更慢了。
宋清放下背簍,裡面的三條臘肉打眼得很。
時下拜師束脩需要一條臘肉、一壇酒、一升米,銀錢若干。但是這地方窮,一般人家拜師只需要米和銀錢。
陳秀才一瞧,臉上換了滿意神色,拿腔拿調地說:「既是想入私塾,還需二兩銀子。」
宋清行了一禮,表明來意:「不知夫子這裡可收小哥兒?」
哪知陳秀才當即拉下臉色,不悅地說:「哪兒有女子小哥兒入私塾的?莫不是枉顧禮法?實是有違聖人之訓!」
宋清不知的是,陳秀才在縣城比不上其他二人,蓋因其收學生不看資質如何,專看家裡條件和束脩。平日授課對條件好些的學生,便傾囊相授,在一干秀才中名聲委實不好。
聞言,宋清不做多言,背上背簍意欲離開。
陳秀才妻子見人要走,趕忙說:「也不是不可,五兩銀子我們就收!」那可是三條臘肉喲,沒幾個學生家裡肯拿這麼多了。
宋清駐足,看陳秀才臉色。
他自是不會讓沈之洲來這處進學的。本意不過是找個考過試的夫子,傳授傳授經驗,也方便找人做廩保。
大平律法,地方性考試須得請本縣廩生認保,保證考生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往上數三代沒有娼優皂吏,本身也沒有犯案或從事賤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