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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海莫立在那兒,腦中回憶著方才那人的話,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急促,雙瞳赤紅,袖籠中的手不住戰慄,似是陷入了一種極度的恐懼里。
自從尋到司露後,他已經太久沒有這種恐懼了。
只有從前午夜夢回,夢見她墜落神台的一幕時,才會如此難受。
而方才那人所言,卻將這份恐懼,再次在他心中點燃,讓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他背對著部眾,所以他們並不知道呼延海莫正在經歷什麼。
在他們看來,呼延海莫只是靜默背身而立著,像是在沉思什麼。
許久許久,呼延海莫才得以恢復平靜。
他轉過身來後,眼中的慌亂一掃而空,隨之而來的是一貫的篤定從容、泰然自若。
他不能讓部將知道他接下來要做的事,若是知道了,恐怕他們會以死相勸,成為他的阻力,所以他必須隱瞞他們。
呼延海莫緩步朝部眾走來,積雪上,足靴發出窸窣的響動,所有人都注視著他,等著他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他們並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所以寄希望於他們的王會告知他們。
可他們並不知道,短短這幾步路間,他們的王就已經編好了一個由頭,來欺騙他們。
「朕已問出皇后的所在,今夜就要回去救人,地方隱蔽,此行不需你們相陪,人多反而壞事,你們先啟程回國,朕救出皇后以後,便會追上來與你們匯合。」
呼延海莫的話語毅然,眼神更是堅如寒鐵,透著不容人反駁的果決,哪怕部下個個欲言又止,他還是不管不顧地開始下命令。
「德達,你為頭領,率領部將們返歸,途中,不允許任何人掉隊,或是調轉馬頭回長安,壞了朕的好事。」
王命不可違,德達掙扎了許久,猶豫再三,還是艱難地應下了。
「是。」
他撩袍單膝跪地,對著呼延海莫行了抱拳禮,領了軍令。
呼延海莫這才放了心,德達忠心耿耿,但凡他交代的任務,從來沒有辦不成過,哪怕赴湯蹈火、豁出性命。
皚皚雪地上,眾部將翻身上馬,啟程出發後,忍不住懸韁勒馬,回首翹望。
日暮餘暉,蒼林空寂,滿地雪白,跳動著淡淡浮金。
一人一騎,長刀快馬。
就這麼消失在茫茫的白雪盡頭……
*
滄瀾山醴泉行宮
數日大雪,推窗遠眺,遍地清白,放眼望去,茫茫一片。
暖閣之內,珠簾低垂,陳設華美,到處都是描金繪彩,雕樑畫棟。
炭盆生在屋子中央,盆中銀碳閃爍,雲母熠熠,淡香陣陣,暖意融融。
司露被李景宴帶到此處已有數日,數日來,他每每都會來藉機羞辱,發泄心頭之恨。
不過好在他沒有動她,所以不管他如何言語辱沒,司露都當充耳不聞,對他置之不理。
而李景宴之所以不動她,是因為他發過誓,要在殺了呼延海莫之後,再完完全全擁有她。
李景宴完完全全瘋了,又或許他原本便是這樣窮凶極惡之人,只是隱藏的太深、太好,沒讓她看出來而已。
所以這幾日司露也深刻反思了自己,從前是她識人不察,被情愛沖昏了頭腦,所以才會在父兄都反對的情況下,與此人私定終身,也因此,牽連父兄鋃鐺入獄、被貶塞外,帶累長公主受難,丟了性命。
如今想想,她自責不已。
而眼下這困境,更是讓她心力交瘁,她自身難保,更別提去救父兄。
李景宴口口聲聲說要讓呼延海莫前來赴死,但只有司露知道,呼延海莫回戎國了,他不會來了……
否則,以他的性子,也不會這麼多時日,都沒有任何動靜。
那麼到了那個時候,氣急敗壞的李景宴,會不會真的殺了她泄憤?
吱呀——
司露正思緒翻湧著,門扉突然被人推開,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司露敏銳扭頭,只見一席寬袍,鶴氅及地的李景宴立在門口,廣袖翩然,在風中曳曳。
他面容清雋一如往昔,在身後檐廊寒雪映照下,倒宛如飄逸俊朗謫仙人了。
唯那眸中一點沉黑,徹底出賣了他。
表象皮囊不可信,多少聖人皮囊背後,藏著魔鬼的心腸,李景宴不外如是。
第83章 山巔
屋內點了合水沉香, 淡淡的香氣縈繞鼻尖,還夾雜了兩三點若有似無的松竹芳韻。
李景宴展袖,不疾不徐走進屋內, 腳步輕慢, 神色並不似尋常沉幽,相反,他嘴角淺淺挑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似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在做什麼?」
他提步朝她靠近, 若有似無地發問。
和煦似二月春風, 卻又焉知不是殺人無形的笑里刀。
「不曾做什麼。」
司露淡淡應了一聲,不著痕跡地朝後退了一小步,避開李景宴款款而來的身形。
李景宴看出她的意圖, 頃刻轉向, 故意朝她逼近,堵住了她的來路,將她逼至牆角,一把擒住她的雙手手腕。
「躲什麼?」
他嗓音低沉,落在耳畔陰惻惻的。
「怕我?」
司露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所驚,渾身一顫,發上的朱釵搖曳, 熠熠泛著光輝, 照出芙蓉面上的倉皇緊張。
她低垂著眉睫, 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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