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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子綿被這些難聽的話包裹著,難受得好像被人扒衣圍觀。
但現在走過去對巒溫聲軟語嗎?他覺得更難受。無非就是被人扒衣後,又不得不屈服求饒罷了。
他委屈地垂下頭,攥緊拳,指甲要嵌入肉里。腦子一片空白,已經想不到什麼好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只希望自己憑空消失在原地。
突然,喧譁被劃開了一道口,如同電閃劈開雲層。
巒駐足,像一隻被激怒爆發的獅子,用蓋住所有人的音量怒吼:「我看誰敢再罵!有種站在我面前罵!」
聲勢裂石穿雲,氣勢摧枯拉朽。最近的公寓樓上,燈都被叫亮了幾盞。
與此同時,巒捏緊拳頭,眼裡崩出帶血的殺意。大有誰敢來,他就敢和誰玩命的既視感。
頓時,沒有人再說話了,眼神無不是:這個戀愛腦瘋了。
因為他們看見,這個瘋子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又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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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道兩邊的燈,交錯映照出數不清的人影,卻只有巒一個人的呼吸越來越沉重地響在跑道上。
圍觀的氣氛開始走樣,從開始輕輕鬆鬆看熱鬧,到義憤填膺地指責,現在已經變得悲壯:擔心有人殉情的悲壯。
祝子綿愕然地看著巒,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神情複雜到凌亂。
其實他一直不喊停,一方面是和巒賭氣,一方面是他不相信,不相信巒真能一直跑。
說起來,不管他祝子綿有多生氣,遲早得乖乖回家,求巒給他開門,因為他沒別的地方可去。
換句話說,巒怎麼道歉,道不道歉,結果都是一樣的。所以,巒大可不必用這樣的方法懲罰自己。
然而,巒真就這麼一直跑,一直跑,等他一句原諒。這讓他不敢相信到意識恍惚。
這時,他餘光瞟到了什麼,側眸看去,就見三個醫生模樣的人走到跑道邊。
他們都戴著醫用口罩,儼然是工作的狀態。為首那人高挑一些,胸前掛著聽診器。身後兩人各拎著一個醫藥箱,像是助手身份。
祝子綿羞愧地收回視線,他猜是誰未雨綢繆給醫院打了電話。對比之下,他覺得自己真是又荒唐又卑鄙。
他不使性子了,不等巒一句求饒了,他只想衝上去趕快把巒攔住。
可是,還不等他抬起步子,巒已雙腿一軟,摔在了跑道上。
眾人發出一聲驚呼,三個醫生嗖地就沖了過去,祝子綿緊隨其後,其它圍觀者也三三兩兩跑過來看。
然而,巒卻用手勢阻住了所有人。
大家圍成一圈,就看到巒堅持著自己又站了起來。
他把三個醫生都撥拉開,看著被擠在後面的綿,喘息著勉強擠出幾個字:「還生氣嗎?」
祝子綿一怔:你快死了你知道嗎?還管我生不生氣。
見綿不答,巒繼續邁開步子要跑。祝子綿憑下意識就死死拉住了他的手臂。
「還生氣嗎?」巒倔強地又問。
祝子綿看著巒過分認真,過分緊張的瞳眸,有一種被過分在乎的心靈觸動。
理智上,他覺得這很可笑,但不妨礙一陣暖意湧上,讓他不由自主抿起唇笑了。
「我還敢生氣嗎?要是再生氣,我得成殺人犯了吧。」
巒的表情沒有好轉,反而多加了一層埋怨,這個答案明顯沒有讓巒滿意。
巒勉強上前一步,雙手按住綿的雙肩,與綿的額頭抵在一起。
祝子綿立刻感覺到肩膀與額頭承受的力度,他知道巒已站不住,是在借他來支撐身體。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巒劇烈的呼吸在他鼻唇間洶湧,夾雜在這呼吸里的,是巒略帶委屈的詢問:「你說清楚,是不敢生氣,還是不生氣了?」
祝子綿哭笑不得: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意這個。
他趕緊誠心實意地確認:「敢生氣,但不生氣了。真的,真的。」
巒這才神情一松,順勢向綿身上倒去。祝子綿慌忙將他接住。
這在祝子綿看來,他是下意識地救死扶傷。孰不知在旁人眼裡,像極了雙向奔赴的一次熱烈相擁。
周邊響起一大片吃瓜成功的歡呼聲,把夏夜清涼下去的空氣又點燃了。
祝子綿後知後覺,兩人抱得太緊,緊到彼此都用盡全力。
那是因為不這樣,巒會摔到地上啊。祝子綿這樣對自己說,但他的情感似乎並不認同這個說法。
他不是第一次和巒抱在一起了,他曾經兩次在巒的懷裡哭到崩潰。然而這一次,他的感覺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他有些不好意思,兄弟間擁抱時絕不會有的那種不好意思。尤其是巒呼吸的熱浪不停拍打在他後頸,讓他心跳抑制不住地在加快,快要趕上巒的呼吸節奏。
咔!
想到心跳節奏,祝子綿腦中一個打閃,給自己烏七八糟的思緒叫了停。
哪兒還有空不好意思啊?巒心臟跳這麼快,肯定是身體扛不住了。
祝子綿慌起來,「巒,先讓醫生看看。」他貼在巒耳邊說。
巒輕微搖搖頭,用只有綿能聽到的聲音低喃:「不用,我心裡有數。」
祝子綿不放心,求助地看向醫生,這一看不由地一愣。
他驚訝地發現,領首的那個高挑醫生也正在看著他。眼神里頗有些打量的意味,想看穿骨髓的打量意味,打量得祝子綿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