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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那一天,他的姐姐祝子潺和他們的父親在屋子裡吵得很兇,咆哮聲,嘶吼聲,哭訴聲,一波接著一波。
最終沒有人知道祝子潺如何說服了父親,只知道那個不到半百的老人走出屋子時,像是在屋子裡眨眼渡過了二十年。
然後他悲痛地播放了祝子綿的遺言,作為對巒的最後刑罰。
所以巒不能死,讓他活下去是他要領的刑。
有時候,巒真不知道這個刑罰他是該感激,還是該痛恨。如果回到那一天,他寧願死在祝子綿父親的手裡。
又一滴淚從巒緊閉的眼角滑落下來,巒父知道這不是被光刺的,不過還是好心地拿出一副茶色墨鏡給巒戴上,幫巒遮擋亮光。
接著他一邊給巒拆除手腕的束縛,一邊幽幽地說:「最近,我以你父親的名義去你的公司看了看。你眼光不錯,挑的助理很能幹。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公司一切運營良好。新的遊戲上線了,聽說收益很不錯。」
巒沒動,儘管兩隻手都能自由活動了。
巒父看他一眼,渾不在意,繼續說:「其它舊的遊戲也按部就班在運營,包括有一款叫什麼追愛模擬器,據說也還在小額盈利中。」
巒的手指輕微地彈了一下,好像不小心碰到了哪根神經。
巒父拉過椅子坐在了旁邊,「這款遊戲是綿策劃的是吧?可惜了,聽說綿走前只布置了三個月的工作量,遊戲已經很久沒更新了。」
巒的手指攥在了一起,他想打斷父親不要再說了,可還沒出口,卻聽巒父耐人尋味地拋出一個轉折,「不過——」
巒心裡莫名砰了一下,他睜開眼,緩緩坐了起來。
就見父親向門口的助手揮了下手,那助手忙遞過來一沓紙張。
巒好奇地清醒了一些。
巒父拿到那些紙張,不緊不慢地繼續說:「我們去了綿當時租住的屋子,找到了這些。應該是這款遊戲的一些策劃手稿,有些亂,沒有完全整理好。但是我詢問了你公司里的人,他們說這些策劃方案,細化整理後可以更新一年。」
說罷,巒父將那沓手稿向巒遞了過去,巒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一行行看下去,情緒波動,手開始抖。
巒父也看著那些手稿,忍俊不禁地笑了一聲,「綿還真是個挺有趣的孩子,手稿上想寫什麼就寫什麼,有些地方畫了感嘆號,標明一定要讓你來畫,必須畫到他滿意為止。」
巒也看到了,不只是感嘆號,還畫著個得意的小表情,完全可以想像到他當時一臉壞笑打算折磨一下巒的樣子。
巒鼻子一酸,抽泣了一聲。現在他也可以畫,但是誰來告訴他滿意不滿意呢?
巒父按住巒的肩,用力緊了緊,「巒,你也不想綿的心血就這麼浪費掉吧。振作一點,他用自己的命換你活下來,肯定不是想看你活得像個行屍走肉。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幫他把沒有做完的事做下去。」
巒撫摸著手稿上的字跡,想到遊戲剛上線,數據慘澹到所有人不看好的時候,綿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家裡寫著這些手稿。
他對這款遊戲真的是投入了所有的熱情與心血。
想著想著,巒的眼底終於湧出光亮。
突然,他仰起頭,把沒來及湧出的淚逼了回去,然後自行拔掉了手上的輸液管,「我走了。」
守在一旁的醫生慌得一抖,像看到了什麼詐屍的事,他忙緊張地看向巒父,巒父卻擺了擺手,讓他別大驚小怪。
直到巒走了出去,那醫生才走上前,操心地說:「不行啊,司長。拆除晶片,又切除子宮,巒理論上怎麼也得調理夠兩年才能完全緩過來。這還差大半年呢。」
巒父嫌棄地掃了那醫生一眼,「理論?就知道跟我說理論!他在這兒三天兩頭的自殺,你受得了?」
醫生語塞,這是挺容易誘發心臟病的,他尷尬地退到了一邊。
巒父無奈地搖搖頭,看著巒漸行漸遠的背影,神色卻越來越鬆弛,越來越釋然,最後溺愛地笑了一聲,「讓人在他附近多留意著點兒吧,還能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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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長回來了。聽到這消息,斬神大樓里頓時被激動與歡呼填滿。對比越來越冷的天,這裡滿是春暖花要開的生機。
不過見到董事長那一刻,大家還是心疼了一下。一年半而已,卻好像在董事長身上留下了十年的印跡。
董事長不像從前那般精緻了,有一種中年人的頹廢感。
他比從前消瘦,越發稜角分明。留著薄薄的一層胡茬,透出不宜親近的高冷。一雙眼隱藏在茶色墨鏡下,看不出悲喜。
總之給所有人的感覺都是:董事長受了巨大的打擊,完全變了一個人。
而這打擊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一年半以前,他們都收到消息,綿在回家途中車禍身亡。
雖然滔第一時間就猜到事情沒那麼簡單,但是他也不敢往下猜,更不敢跟其它人透露半分。
反正也真沒必要深究,總之綿和董事長沒有在一起,是板上釘釘的事。
如今,雖然事情已經過了一年半,但看到董事長的樣子,真看不出來董事長走出來了沒有。
所以每個人都心裡惴惴,不知道關於綿的項目,大家是提一下好還是不提得好。
對於助理來說,這個問題尤為棘手。因為綿的項目,他不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