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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菀姝應道:「看殿下的模樣,是挺喜歡。」
雲萬里:「她喜歡就行,你們也是投緣。」
想到平康公主那雙銳利的鳳眼,杜菀姝的臉上不自覺帶上幾分笑意。
旁人都說她孤僻,但杜菀姝就莫名覺得殿下還挺可愛。
「是三娘的幸運,」她說,「夫君可獵到熊了?」
「……」
一轉獵熊之事,雲萬里本能覺得必須謹慎回應。
「獵到了,」他開口,「無人受傷。京城府的蕭淵將軍負責帶隊將熊皮運回,我先回來,去了別苑報信。」
杜菀姝梳透了下方的發,她的手向上,幾乎就攀附在雲萬里的脖頸之間。
柔軟的熱度將貼未貼地徘徊在皮膚上,雲萬里閉上了眼。
「夫君驍勇,三娘引以為豪,只是……」杜菀姝遲疑著,「還請夫君今後,不要這麼做了。」
雲萬里沒接話。
原來是為了這個才生氣。
身後的人繼續說了下去:「我知曉夫君是為我才冒險,可,可你從未對不起我呀。若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我做鬼都不會放過自己的!」
白日劉朝爾的話將杜菀姝驚了個透心涼。
她沒見過熊,可光是從書中見過的描述,就已叫杜菀姝感到後怕。再想想雲萬里要與那般龐然的野獸搏鬥……
他本就是被迫牽連進杜家的事情中,若他出事,杜菀姝真的不會原諒自己。
然而她的話落地,雲萬里卻只是闔了闔眼。
「你沒明白。」他冷淡開口,連頭也沒回。
「什、什麼?」杜菀姝問。
「我就是賣命的,」雲萬里說,「這根本不算什麼。」
「……夫君怎能這般輕賤自己?」
這不是輕賤,而是事實。
換做過往,雲萬里定然懶得解釋。旁人怎麼想,與他有什麼干係?
可在寂靜的夜中,雲萬里聽得分明:杜菀姝的聲線裡帶著幾分顫抖,她連呼吸節奏都發生了變化,似是傷心,似是憤怒。
哪怕不回頭,雲萬里也能想像得到杜菀姝的模樣。
那雙杏眼肯定又低下去了吧,如果不是捧著他的頭髮,怕是也要抓緊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傷心模樣。
只是想到杜菀姝的神情,雲萬里就覺得心裡堵得慌。
他還是勉強整理言辭,開口解釋。
「馬熊再兇猛,也是畜生,比不上西戎的騎兵與鐵蹄,」雲萬里說,「拿起操戈、練習騎射,就是得為了別人死,否則豈不是吃乾飯?」
文死諫,武死戰,歷來如此。
想必杜大人在朝堂之上彈劾高承貴時,也從未因會招致禍端而猶豫過。
領兵時他責任大,要承擔萬千肅州百姓的性命。如今沒那麼多人需要他惦念了,可他還是得為杜菀姝負責。
雲萬里沒覺得二者有什麼分別。
當然,他說完也明白過來:這些可能說服不了杜菀姝。
回憶起在書案前,杜菀姝勸說自己的話——她覺得他很想回肅州。
因而雲萬里又補充道:「若你還覺得彆扭,就當我在為別人而非為你。不是你說的,官復原職後,我還有可能調回肅州?」
男人的話語結束後,長久的沉默蔓延開來。
杜菀姝拿著梳篦、捧著他的長髮,只覺得一股濃郁的哀傷從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怎能說的如此輕巧?
她擔心他的安危,可在雲萬里看來,好像只是她怕與他有所牽扯。什麼叫「當他為別人而非為她」——若是這麼容易,那就好了!
為她,為肅州百姓,可雲萬里為何不想想,杜菀姝擔心的,是他自己?
「是夫君沒明白。」
杜菀姝輕柔的話語在室內激盪。
她的手停留在男人的臉側,沾著水的髮絲穿過她如白蔥般的指間。
其實她還是很生氣,更是不解。
肅州的環境如何,雲萬里又是怎樣長大的,杜菀姝一無所知。他與她的見識、閱歷乃至認知,都相去甚遠。
所以杜菀姝不明白,為什麼他能為她冒險,能坦蕩地承認可以為她而死,死是杜菀姝所知的最嚴重、最可怕的事情了。可雲萬里卻、卻不願意她靠近,甚至是——
「你可為別人死,」杜菀姝的聲音與她的手一樣在顫抖,「怎就不能為別人……為我活?」
雲萬里身形猛頓。
她如鶯啼般的聲線直直撞進他的胸腔,震得雲萬裡頭腦發暈。他張了張口,竟不知道該反駁些什麼。
從未有人同雲萬里說過這些。
一直以來,雲萬里求的只是一個「死得其所」。
如宋長風將軍那般,犧牲在前線,在他看來是莫大的榮譽。哪怕是死在山東平叛的路上,也許亦算是不錯的結果。
他所學的,所掌握的,都是在告訴他如何赴死,可沒人教過,也沒人在乎,雲萬里該如何求活。
莫名的心悸帶來一股()熱()流,直竄雲萬里的心頭。
像是有藤蔓扼住了他的喉嚨和心房,攥得死緊,勒得他心慌。近乎痛苦,但這悸動也帶來了隱隱期望。
如藤蔓般柔軟的指尖,越過他的黑髮,輕輕觸及到男人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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