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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她等了多久,直至雲萬里的噠噠馬蹄聲響起,燈火之間那雙分明的眼驀然亮了起來。
蓑衣與紙傘遙遙相見。
杜菀姝綻開笑顏,她的杏眼彎了彎。
「夫君,」她輕聲開口,「三娘來接你回家。」
那一刻,雲萬里只覺得好似有什麼堵在了他的喉嚨里。
沉甸甸的東西叫他張不開嘴,只能硬生生咽下去。可到了胸膛,又瞬間填滿了搏動的心臟。
比燈還亮,比火還暖。
他本想把心裡揣著的事放到回家再說的,可在這雨幕之下,他催動馬匹上前,近乎迫切地出言,要把一切講給她聽。
「白日押班親自來了一趟,」雲萬里說,「田獵之時,要把我調去殿前。」
杜菀姝愣了愣:「這,這意思是——」
調去殿前,那就屬宿衛軍了,官家田獵,是一準要跟過去的。
雲萬里翻身下馬。
他接過杜菀姝的傘,卻沒給自己打,只將傘面籠罩在那抹翠綠的頭頂。
「去延歲山別苑,劉朝爾肯定在,」他說,「你可要同去?」
第20章
旬日之後,延歲山。
馬車搖搖晃晃停下,車簾之外,車夫很是為難:「夫人,就只能到這兒,上不去了。」
「那就停在這兒吧。」杜菀姝撩起了帘子。
從京城出發,到延歲山約莫半日的時間。
延歲山乃皇家別苑,山頭連綿,氣概恢宏,太祖時期修葺了十年方修成。
山林之間,既有園林,又有操練場所,作軍事演習之用——當然,到了後面,當朝重文輕武,軍事演習已許久不曾開展。
但別苑之後的山林里,飛禽走獸不少,每年田獵都是在此。
頭兩年山東洪澇,又有民反,官家已兩年不曾田獵了。今年終於能從京城出來,他龍心大悅,要隨行的群臣官宦都帶家眷來一齊避暑。
馬車停在了園林一角,四周僅是蔥鬱竹林。山勢向上,碎石鋪成的蜿蜒小道竹林深處,安排的宅子就在上頭。
「夫人怎能住這兒呀。」
同行的觀月頓時不樂意了:「就算屋子不好,也得是個平地才是。」
不怪觀月抱怨,兒時杜菀姝是同父親參加過田獵的。
那會兒先皇在世,與父親關心甚篤。二人亦是君臣、也是忘年交,恨不得要杜家人就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只是如今雲萬里官職不過七品,他定然是住不到什麼好地方。
這竹林看著僻靜優雅,但這又不是京城,周遭全是植被樹木,想也知道環境有多差。
更遑論這車上不去,還得人走上去。避暑要兩個月呢,還不知道平日得多折騰。
「不打緊,」杜菀姝早有準備,「帶著驅散蟲蛇的藥物與薰香呢,上去看看吧。」
說著,她拎起衣裙,踏上碎石。
小路蜿蜒,倒是遠離了嘈雜,步入竹林仿佛入畫一般。走出百餘步,眼前豁然開朗,一棟竹樓佇立其間。
巴掌大的小院,帶著一汪清泉,竹樓看著就簡陋,但眼前場景美不勝收。
夏天的話,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站在院子裡的人和這詩情畫意格格不入了。
聽到動靜,雲萬里轉身,迎上杜菀姝訝異的面龐。
「夫君怎在這兒,」她趕忙上前,「不當差麼?」
不知高丞相怎麼同下人說的,為了讓他能來,竟直接將雲萬里調到了殿前司。
眼下他該在別苑值守才是。
「換值有休息時間,」雲萬里言簡意賅,「來看看你。」
他還背著那六尺長的刀戟,顯然是直接過來的。男人一襲銀色甲冑,摘下了頭盔,隨意拎著。沉甸甸的盔甲在他身上竟看著分外輕盈,只襯出雲萬里英武挺拔,絲毫不顯笨重。
武人的冷硬氣概,甚至叫這蔥鬱竹林都染上了幾分肅穆殺氣。
明明甲冑裝備到分外嚴實,可杜菀姝看他寬闊的肩背,楞是看到了不太好意思。
那、那話本里寫的蓋世英雄,也不過如此了吧?
只是天氣炎熱,雲萬里的額頭覆著一層薄汗,一瞧就是一路跑過來的。
杜菀姝下意識就想抽出帕子,可柔軟指尖往袖子一送,就停了下來。
先前遞帕子的時候,雲萬里看也不看,寧可用雨幕泅透的袖子胡亂擦臉。
回想起彼時情景,杜菀姝頓覺不好受。
不過……
他那會嫌棄著她呢,不願她接近,更把她的物件當什麼蛇蟲毒()藥般躲避提防。
成婚之後,似乎是好些了。
可杜菀姝也不敢再直接送帕子,她想了想,乾脆出言:「夫君,你低一些。」
雲萬里:「什麼?」
杜菀姝:「彎腰。」
人高馬大的武人回了她一個奇怪的眼神,到底是聽從請求,彎下腰際。
他個子極高,而杜菀姝又窈窕嬌小,著銀胄的昔日大將軍恨不得要蜷曲上半身,才拉近了與杜菀姝的距離。
雲萬里本以為杜菀姝是有什麼旁人聽不得的話要講,甚至將左側耳畔湊了過去。
但杜菀姝卻不言不語地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隔著薄薄的帕子,越過雲萬里垂下來的幾縷碎發,輕輕往男人的額角蘸了蘸。
幾不可查的細微觸感傳遞過來,雲萬里驀然僵硬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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