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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來陸魚的拼命,她與雲萬里看在眼裡,也明白是為了什麼。
「沒人能做得了平康的主,」杜菀姝低聲說,「別讓她恨你。」
陸昭罕見地沉默了片刻。
陸暉將京城的班底帶到杭州,也有一部分人留了下來。陸昭奪回開封后,確實有不少參陸魚的摺子遞到他面前。
都說平康公主若是「懂事」,皇后與呂仁義就不會死。
但陸昭看下來,只覺得這些人都荒唐:怎麼就不想想,昔年的陸魚才九歲?一名孩童失去了方寸,難道她的父她的母不該站出來庇佑她麼?
許佳寧站了出來,那陸暉呢。
骨肉血親,說丟就丟;滿城百姓,說棄就棄。
肅州,開封,他的妻女,就這麼被陸暉送到了生死關。
作為皇帝,他沒能護得了國;作為夫父,他沒能護住自己的妻女。
一味指責孩童,只能說眼界淺薄。
良久之後,陸昭一聲嘆息:「是我自以為是了。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換做是程太妃廚師,他也不會讓步。」
雲萬里:「也許可以再等等。」
劉家回肅州,雲萬里也放心。京城尚需休養生息,等上一陣子出兵也不遲。
然而陸昭卻只是乾笑幾聲:「我怕是等不起了。」
雲萬里:「你——」
又是一陣咳嗽打斷了他的話。
陸昭勉強掛著笑意,卻無法遏制住心中的不甘心。
他當然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病了數年,與父皇一樣,二十歲初顯,後越發嚴重。然而當年父皇的病症拖拖拉拉,一直到中年才惡化,他的病症卻更急。
陸昭自詡不算聰明,但好歹拎得清。
而拎不清的那位遠在杭州,卻未曾聽他患上同樣的病症。
這也是陸暉放著陸昭打天下而不管不顧的緣由——他覺得自己這位野心勃勃的胞弟早晚會死。
而陸昭不甘心的,也不止是這些。
剔透的桃花眼迎上雲萬里與杜菀姝複雜的視線,向來坦蕩的陸昭,卻頭一次挪開了目光。
三娘很好。
只消一眼,他就知道她過得很好。
雲萬里是位良人,陸昭一早就明白。若是配三娘,合該是這般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陸昭看著他們並肩而立,卻莫名遏制不住心中翻湧的煩躁。
若是當年……若是……
他闔了闔眼,維持住面上鎮定。
「發兵吧,」惠王淡淡開口,「就叫阿魚跟去,我安排好一切就是。」
陸昭不敢再看雲萬里了,他怕遷怒於敬佩的英雄。那雙桃花眼轉向杜菀姝,他換上了兄長打趣的語氣:「你們日子過的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杜菀姝卻只覺得悲涼。
過去的那般失落早已不見,陸昭的病容讓她心驚,而更讓杜菀姝在意的是……
鬼使神差般,她輕聲出言:「程喜兒過得還好嗎?」
據說惠王最終是提了王幼春做正妃,不管程太妃再怎麼勸誡,也沒有納新的妃子。
程喜兒得償所願,成了惠王的人,卻始終差一步,沒能成為他的正妻。
陸昭愣了愣,似乎沒想到杜菀姝會提及程喜兒,他反應過來也只是道:「表妹很好,請三娘放心。」
杜菀姝沒再說話。
後與陸昭閒聊了一些家常,二人懷揣著心事拜別惠王府。
跨出王府門檻,天氣突變,下雨了。
春夏的開封多雨,他們出門時早有準備。雲萬里撐起了攜帶的油紙傘,還沒等開口,杜菀姝柔軟的指尖便探進他空餘的掌心,輕輕勾住了男人的小指。
毋須多言,雲萬里用油紙傘面遮住杜菀姝的頭頂:「要走走?」
杜菀姝:「嗯。」
五年生活,足以二人省去大半言辭。
雲萬里將馬匹交給部下,選擇與杜菀姝在街頭並肩而行。
還是那細密的雨幕,還是那把素淨的傘。只是京城街頭不負昔日繁華,再一下雨,竟凸顯出幾分杜菀姝從未見過的蕭瑟。
可她並不覺得難過。
身畔之人為其遮雨,他的體溫透過肩頭與手臂傳遞過來,叫杜菀姝分外安心。
「擔心惠王身體?」雲萬里問,「還是為程喜兒憂慮。」
「都有。」杜菀姝坦誠道,「還有……」
「還有?」
杜菀姝駐足。
她驀然停下步伐,也沒提醒。但云萬里仍然跟著停了下來,沒叫那頭頂的傘面挪開分毫。
身形玲瓏的娘子昂起頭,對上雲萬里的目光。
他還是一襲深色戎裝,右臉的疤痕在陰影處凸顯猙獰。可看了這麼多年,杜菀姝再也不像昔日那般怯生生。
她日日夜夜看著的,等著的,依賴著的,也是信任的,都是這張面孔。
「三娘……」
杜菀姝的聲音幾不可聞,可是她知道雲萬里耳目聰明,哪怕自己的聲音再小,夫君也聽得見:「三娘從未後悔嫁給夫君。」
看見程喜兒的模樣,她只覺得感慨。
倘若她當年如願嫁給陸昭,也許就要像今日的程喜兒那樣,「外人」來談正事,就得低頭退下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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