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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我姚家族妹——」驚駭中,有人狼狽躲在翻倒的案幾後,抱頭蹲在遍地碎裂的杯盞與瓜果上瑟瑟發抖,下意識高聲求救,涕泗橫流,「陛下,陛下救命啊!」
禁軍已漸將御花園圍得密不透風,連鳳舉身處禁軍人牆後下眺庭中,沉鬱無言,電光火石間,那一聲痛呼,合著「姚家女」那一雙琥珀似的淡眸,自他眼前驚鴻掠過。
他神思恍惚中,駭然瞠目,兩手負在身後緊握成拳,眼前一時似有無數前塵舊事一一浮起。
連鳳舉面色霎時青白難堪,眸中聚起森然恨意竟不由往階下連璋身上沉沉落下去,神情揣度,陰晴不定。
庭下眾女沖勢越加兇猛,無一例外俱是武藝卓絕的好手,眾人擰在一處似一柄尖刀不住劈開連鳳舉身前禁軍人潮,堪堪便要到得階下時,太子手中檀木珠串「嘩啦」一聲猛烈晃動。
連鳳舉聞聲側眸,只輕描淡寫睨他一眼,太子便羞愧似得脹紅了臉,垂眸搦緊佛珠,沉聲念了佛語。
正在此時,院牆下的弓手已然就緒,只待連鳳舉下令圍剿誅殺,眾女再難上前一步。
霍長歌窺得形勢,與赫氏眼神相交,微不可見再一點頭,覆面薄紗輕輕晃動。
連珣亦已覺察出自身埋伏兵力久未入內,不知緣由下與姚家家主分隔禁軍兩側,遠遠對視一眼後,只將赫氏當了救命稻草,眸光焦灼而殷切地凝著近在咫尺的赫氏,卻不料連鳳舉面色陰沉,右手一抬,微微顫抖,驟然擠出了這半刻間唯一二字,竟是雷霆一聲:「誅——殺!」
他那簡短皇令之中,恍惚依稀隱著不為人覺察的恐懼和憎惡,驅使著他當下不聞不問便要斬草除根的言行。
連鳳舉話音即落,最前一列弓手聞令迅速引弓張弦,「唰」一下,漫天箭雨裹挾夏陽烈光霎時朝眾女射來!
霍長歌率眾女環著赫氏以琵琶抵擋箭潮,密集「叮噹」清響中,與她默契騰出半身空檔。
第一波攻擊未平,那赫氏竟一擰腰振臂,「唰」一聲水袖復又脫手而出,卻是穿過奪命箭雨、擦著禁軍人牆、越過翻倒列席,出人意表得將連璋身側的連珍猝不及防當眾攔腰掠了走!
連珍「啊」一聲悽厲慘叫,花容色變,水紅粉裙似一朵破碎的海棠,於半空划過悽美的弧度,落地便被赫氏扣緊喉頭抵在身前。
「住手!」赫氏高聲冷冽一叱,昂首眺著連鳳舉。
霍長歌懷抱琵琶驚詫一怔,以眼神質問赫氏,卻得她無心無情似得冷漠一橫。
在霍長歌原計劃中,若是一擊皇帝不中,無法將其擼劫以性命為要挾當即完成審判,擇太子怕亦是艱難,退而求其次,便著赫氏尋隙掠走連珣,旨在打一個措手不及的迷魂陣。
畢竟連珣乃是皇子,皇帝縱是疑他,總不得二話不說立馬射殺親子,只要拖得片刻開口時機,此事恐便能成,卻不料赫氏臨陣變卦。
霍長歌知其深意,此情此景之下,連珍確實比連珣更易捉拿,且更易於配合她們後續行事,但冷不防被擺一道,霍長歌不由怒從心起。
若是前世的霍長歌,怕也會急中生智如此行事。
只她今生似已漸淡了戾氣,從未存有將不相干之人拖入局中的念頭,況且連珍生性軟弱,怕是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但眼下一步錯,便只能繼續錯下去——
「嗬」一聲收弓聲中,箭雨驟停,千百銀白寒芒織成天羅地網籠在四方,箭尖齊指連珍卻不能再發,禁軍一時投鼠忌器,面面相覷不敢妄動。
「珍兒!咳咳咳咳……」連璋呼吸一滯,他受傷不輕,出手阻截慢了一息,眼睜睜瞧著連珍被劫走,心下一急氣血上涌,便連聲悶咳起來。
連珩與麗嬪亦駭然驚呼:「珍兒!」
「你莫傷我妹子!」連珩止不住上前一步,厲聲道,「快放了她!」
「大膽賊人!」皇帝身側大太監亦尖聲道,「竟敢行刺陛下,劫掠四公主!」
赫氏指做鷹爪,食中二指緊扣連珍喉頭,一雙怨毒雙眸冷厲斜挑連珩與連鳳舉,陰寒哼出一聲嘲諷笑意。
連珣適才已做好最壞打算,恐此間謀劃難成,要按原計劃留待晚宴城郊,見勢略一詫異,卻在人群後轉而面露喜色。
霍長歌抱著琵琶屏息凝神,貼著赫氏身側留意雙方動向,覆面薄紗上露出的一對清亮雙眸越發審慎。
這場大戲,直到此時方才拉開序幕,只——
她轉眸間,卻仍未見得謝昭寧身影,心下不由掛懷。
「我不怕,我不哭,我……我也可以很勇敢……邪、邪不壓正……嗯……」
霍長歌冷不防聞見一絲若有似無的嚅嚅私語,斜眸便見原是連珍死死咬著唇角,縱使被赫氏緊緊扣著喉頭,依然悄聲在給自己含含糊糊得鼓氣,嗓音低啞。
她雖顫顫巍巍貼著赫氏腿軟得只站不住,俏臉嚇得煞白,淚眼婆婆中,卻並未有霍長歌預料中的懼怕與慌張。
霍長歌雖莫名,眸中卻不由蘊出些許意外的寬慰來。
「不知,這是陛下哪個女兒?總歸不是二公主便是了——」
赫氏著一身華麗舞服,昂首立在階下,雖經一番苦戰,卻仍不見狼狽,似一隻熠熠發光的金鳳凰般毫無懼意,不進也不退,終於以一把似寒冬臘月里凍過一旬般的嗓音率先出聲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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