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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室內,他倆面對面坐著,只隔著一臂距離,寂然無聲中,便隱約可辨對方氣息。
霍長歌見謝昭寧倏然沉默,呼吸之聲也似乎不大順暢,一副頗為掙扎的模樣,便又覺不對:謝昭寧今夜所言雖並無漏洞,可她卻總覺那段故事之中好像缺了一塊兒,少了一些重要的人物和環節……
可又少了誰呢?
霍長歌正蹙眉思忖,卻聽謝昭寧突然出聲道——
「當年確實有條漏網之魚,」謝昭寧輕聲續上了霍長歌未盡之言,氣息略有不穩,似邊說邊仍在踟躕,仔細斟酌著字句,生怕嚇到霍長歌一般,緩緩溫聲道,「前朝老皇帝胞弟——慶陽郡王,婚後無子,早年原是被過繼於膝下一名皇帝幼-女,那尚在襁褓的公主於皇家玉牒之上未曾落下隻字片語的記載,後又於慶陽郡王戰死後便不知去向。可若按前朝舊制,若那位公主能長至成年,及笄時便會承其父名號,封為——慶陽郡主。」
霍長歌霍然抬眸:「?!!」
這也……這也當真太過於巧合了!
原前世被她坑殺的那位眼神冰冷死寂的前朝公主,不僅與她似有同一人生,竟還榮享同一封號……
「可這些你又如何知曉?」霍長歌忽得心念電轉,細思恐極,下意識驚顫道,「既是未曾記錄於皇家玉牒,三哥哥你又怎會曉得……不對,不對你不該知道這件事的……陛下不知,我爹不知,便是連楊太傅亦不曾知曉此事,不然又怎會毫無芥蒂得於我封號『慶陽』?你到底——」
「今日已太晚了,答了你一個問題,你還會有下一個,故事越說越多,到得天亮你也聽不完了……」謝昭寧似是料得以她聰慧必有此一問,但他不願多答,尋不出對策來,只得果斷一截她話音,嗓音溫柔如水卻罕見得態度強硬道,「明日莫再來了,我已與你說了太多,餘下的,便不該讓你曉得了。」
霍長歌敏銳覺察,恐怕他避而不談的部分非是故意隱藏的事情的關鍵癥結,而是刻意抹去了越加能夠凸顯連鳳舉狠辣無情心性與手段的過往。
那畢竟是他生父的結拜兄長,亦是他的養父,他的君主,他們之間有著難以清算清楚的恩與義、情與怨,這些已經與他十七載的人生融在了一處,無法痛快剝離開,讓他實在難以站在一個完全旁觀者的位置上,毫無保留得陳述他所知曉的一切。
連鳳舉雖有行為不端,卻於國家民族之上,至今從未有過不義之舉,甚至可謂聖明。
謝昭寧既不願再說,霍長歌亦不想迫他。
「即然如此,我便回去了,多謝三哥哥。」這一夜堪稱驚濤駭浪,霍長歌沉吟片刻,遂將手爐還了他,起身與他擦肩時,思緒一動,便回眸又道,「既鬧出鬼魂害人一事,陛下可會於下月皇后與二公主祭日之時,前往皇陵祭拜?」
「是有此打算。」謝昭寧聞言輕聲回她,語氣之中似隱有嘲諷,又續道,「不止皇陵祭拜,初八朝會時,太子曾提議『立春日百官擁帝迎春,二月二儲君扶犁親耕』,再過得兩日便是立春了,卻是不巧得很,今年這春天來得格外晚。」
「二月二儲君扶犁親耕」原是太子自個兒提議的?
霍長歌一怔,不由憶起她前世確實也曾親見過那場面,只若從此時開始,到得十年之後,太子那犁地撒種的水平竟無絲毫長進,手腳笨拙得似幾截兒互相打絆的木頭,頗為貽笑大方。
「攔住他。」霍長歌與謝昭寧果斷道。
她前世入京時,前朝便在中都里外皆有據點,可這話又不能明著與他說,遂只能:「如今前朝遺族在暗,咱們在明,既不知他們據點所在,仔細他們便是打了這心思,引陛下前去,瓮中捉鱉。」
「我亦是這般想的。」謝昭寧笑著抬眸看她,似是因與她心意相通而語氣陡轉輕快,心情也好了不少,「我明日便會與二哥一同上呈奏疏,讓陛下打消此念頭。」
「倒也不必徹底打消,你莫在這幾日忤逆於他,」霍長歌亦笑著與他輕聲道,「尋個由頭,拖至清明便是了,清明可種瓜果、也可祭拜,多一個月時日,興許事情便會有轉機。」
謝昭寧不解偏頭瞧她,倏得驚道:「這節骨眼兒上,千萬別插手前朝這事,你怕不是想與前朝假意合謀,換取——」
「你想甚麼呢?」霍長歌「噗嗤」笑一聲,卻是心虛暗自道,前世你怎就沒瞧出我有這心思呢?
她遂嗔他一聲,半真半假又避重就輕與他道:「我前幾日與你說,我家王府有位家將名喚素采,她雖貪吃又黏人,瞧著沒甚麼大用,但吃吃喝喝間,便將旁人祖墳里陪了哪些鍋碗瓢盆都能套出來,放她出府逍遙月余,指不定有奇效。你若是出宮在外,便尋她對個切口,著她與你尋些蛛絲馬跡去。」
「……你——便這般信我?」謝昭寧聞言愈加震驚,心頭不由泛起層層漣漪,他昨夜便見霍長歌頻頻與他翻了底牌,今日就見她將王府里的暗樁都要交給他使喚了,家底兒都快翻乾淨了,這突如其來的全然信任,令他竟然坐立難安,「我今日與你說了這許多匪夷所思之事,你絲毫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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