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
蘇梅抑制不住笑得前仰後合,只坐不住,趴在牆上貼著,霍長歌又撿了枕頭拍打她,南煙已手腳麻利得與針穿上了線,笑看她們打鬧間,十分嫻熟得便將白鸛一對高傲的眼睛繡了出來。
蘇梅餘光瞥到,驚「咦」一聲,忙探手擋住霍長歌,讚嘆南煙一句:「姐姐好巧的手。」
霍長歌便也停下玩鬧,探長了脖頸瞧過去。
南煙繡活算不得精巧,但針腳細密規整,速度又快,一看便是常做繡工的人。
「妹子謬讚了。」南煙聞言靦顏一笑,被誇贊還頗有些慚愧神色,老實道,「宮裡日子清寂,閒暇也只得這些樂子打發時間。元皇后在世時,許多事原是不管的,宮女不當值時繡些花樣拿出宮外變賣,賺些銀兩乃是尋常,只後來宮規越發森嚴便不允了。我這手藝也是那時練出的,只比旁人繡得快些少許,其餘得也上不得甚麼台面。」
「宮裡俸祿不夠花用麼?元皇后倒是仁善,原是這般得體恤。」下等宮婢一月一兩銀子,如南煙這般的,卻是三兩,已夠普通人家一年的花用。只新朝初立那時,前朝留下的破敗山河似個無底洞,到處需要拿銀錢來填補,財政緊缺之時,於宮婢身上苛刻一二,倒也合連鳳舉那商人性子,遂霍長歌以此為由頭,想與南煙套些話來,只如此天真道。
「非是如此,」南煙果然順著她話笑著答,也放開了許多,沒那般侷促了,言語間甚是感慨,「我家中父母已久不在人世,我那妹子打小便是我拉扯大的,這宮中我怕是出不去了,只想著多賺些銀錢,待她歲滿放出去許人時,與她添份厚重嫁妝,也算是盡了我這當姊姊的心。」
她話說到最後,神色明顯黯然,指腹撫摸著緞面上的刺繡,半晌方才又抬頭強顏歡笑,言語間頗為尊敬道:「至於元皇后,也確實是個很好的人,詩書傳家,祖上原是出過相爺的,瞧著就跟旁人不一樣,『腹有詩書氣自華』,想來就是那個模樣。」
「她執掌中宮那些年,從未與人動過氣,體面而通透,便是撞見過宮人私通,按照規矩原是要杖刑打死的,她也網開了一面,只說這宮裡日子太寂寞,一潭死水,便只罰了俸,打了几杖,將人放出了宮,原還被陛下訓斥了。再後來,元皇后仙逝,這些個森嚴宮規,便都被坐實了。」
「說起來——」南煙一夜間,平白多了許多的話,不知霍長歌哪句話勾得她罕見得打開了話匣子,又或許她原便憋悶了許久,終於有機會能與人多說說話,也有人願聽她講這些話,她竟緬懷似得笑一聲,餘光瞥了眼霍長歌手中的「雲鶴」,兀自輕聲又道,「倒是三殿下脾性,最肖似那位皇后了。」
霍長歌聞言一怔,敏銳覺察南煙似乎話裡有話,並非平白在講這些來寒暄,只她竟一時分辨不出其中隱意,她轉了頭去瞧蘇梅,蘇梅也兀自在出神,神情些微古怪。
「……罰俸三月,自去刑房領受十棍杖責,下不為例,滾!」
蘇梅卻是因南煙適才一語,攢著自己手上方才起了個頭的繡樣,莫名憶起了那日御花園中的連璋,不由暗自腹誹:當真只三殿下像那位皇后麼?
第27章 夢魘
子時一過, 小年,京里又下了鵝毛似的雪,大雪紛紛揚揚落下來, 緩慢優雅,美得不似人間之物, 過不得多久, 便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
霍長歌挑燈繡到夜深, 實在熬不住,懷裡抱著她那副慘不忍睹的繡樣倒頭便躺下,轉眼睡得實了。
雲鶴的腿倒是讓她補上了,腳下還又添了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河流,只是如今打眼一瞧,卻越發像是只肥大壯碩的蛾子踩著高蹺陷在一處水窪中搖搖欲墜的模樣。
南煙早已繡完仙色八鶇回去歇下。
只蘇梅還坐在霍長歌床邊,尋思著若是自個兒手上這副繡得快, 再幫她把那雲鶴修上兩針, 好歹別大過年的,把他們北疆三州未來的姑爺嚇住了。
雖說霍長歌如今還一副似未開竅模樣, 但蘇梅總覺這事兒要成, 只不過早一日或晚一日。
她正繡著, 寒風突然將窗扇吹開了個小縫隙,晶瑩雪片飄進窗欞, 燭火受不住風, 微微一晃, 顫抖起來,屋裡的光就不大明亮了。
蘇梅下床將窗關了, 見霍長歌睡得似乎並不大安穩,左右不住翻騰, 尋思一尋思,吹熄了燈燭,只留了床頭一盞燈,躺回她身邊想陪她睡,卻不料霍長歌夢中倏然哼出一聲,隱隱有些想哭的意思。
「謝昭寧——」她雙眸緊閉,嘴唇顫抖,眼淚瞬時凝了出來,窩在眼角下。
蘇梅聽到這麼一聲,便曉得她是魘著了,回頭往暗地裡四下機警一張望,趕緊按著她肩頭就搖了搖她,連喚她兩聲:「小姐?小姐!」
霍長歌又呢喃一聲「謝昭寧」,方才讓蘇梅搖晃醒,半明半暗中,杏眸「唰」一下睜開,眼底黑得瘮人,似是沉著化不開的經年傷痛與恨意,神情冷淡陰寒又懊悔傷懷,不大像尋常的樣子,只怔怔睜著雙眸也不說話,死死盯著頭頂帳簾,眼淚從眼角無聲滑下去。
「小姐?」蘇梅嚇了一跳,又喊她一聲,她這才眼瞳一顫,深吸口氣,神色陡轉清明,回復了往日靈動又機敏的模樣。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