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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更舔著牆壁豆油,一路攀爬至屋頂,織成無法逃脫的囚籠,再迅疾接起城前大火,點燃大半城南。
只眨眼功夫,那坐臥於屋瓦之間吞吐赤火濃煙的猙獰巨獸,似被再度喚醒,張牙舞爪追在山戎身後,一口將其吞噬。
山戎躲避不及,陷入烈火,悽慘哀嚎。
沿牆角鋪了薄薄一層的枯草下,埋著的炮竹亦被引燃,「噼里啪啦」炸響聲中,馬匹駭然受驚,發瘋似得旋身踩踏,隨即火海里更有山戎騎兵抱著傷處倒地痛呼悲鳴。
以彼之道還之彼身,誓在今日以牙還牙。
敵軍先鋒鎩羽,似無頭蒼蠅般得逃竄,慌亂中又撞向兩側民房,周身再沾豆油,愈發絕望。
城南一時恍如白晝,哀嚎之聲不絕於耳,合著鞭炮歡快而清脆的聲響,譏諷而狠辣。
中都街道四通八達,山戎後方人馬見狀避開主路,轉而往小巷散去,卻不料狹窄小道更暗藏玄機——縱挖的陷馬坑裡遍豎鋒利鐵棘,便是在等他們拿命填。
接連慘叫聲後,只片刻功夫,暗巷中也沒了動靜。
山戎第一輪衝鋒,竟悄無聲息便折在了城門前。
謝昭寧率人遙遙守在巷尾,審慎遠眺,只見火海鋪陳半座南城,焦黑軀殼遍地,再靜待須臾功夫,又一聲沉重擂鼓,馬蹄復又踏響大地,他身側瓦片簌簌震動嗡鳴。
陡然,又是一隊山戎騎兵狂聲吶喊躍入城門,衝進火海,以人命勇猛開道。
謝昭寧冷靜再揮手中小旗,屋檐兩側數千禁軍「唰」一聲齊齊張弓,寒芒匯成漫天箭雨,瞄準火牆盡處。
不斷有騎兵精銳周身焚火衝出火牆,再慘叫中箭倒下,屍身疊著屍身,血河不及流淌便乾涸滲進泥土。
殘月在殺伐中緩慢爬上中天,無情俯瞰慘烈世間。
幾輪箭雨之後,禁軍已輪番射空箭囊,卻仍阻不住山戎人源源不絕闖入城南,踩著同袍殘軀鋪就的通途,突破重重關卡,衝出巷道,直直撞上長街盡頭守城軍以盾牌與肉身築起的層層人牆。
雙方終於正面交鋒。
「殺!」謝昭寧扔下手中小旗,大喝一聲拔劍率眾自屋檐撲下,左右夾擊敵軍殘部。
他手中正是武英王那柄子劍,劍鋒銳利划過異族脖頸,鮮血與月光流淌於劍身之上,又暖又冷,涇渭分明。
這是他的城——謝昭寧矮身避過騎兵自馬上刺出的一槍,就勢揮刃雷霆砍斷馬腿,再起身反手一劍刺穿騎兵後心,鮮血霎時濺落在他胸前——他從未一刻有過這般強烈的感受,這是他的城,縱他心心念念遠去,亦不容外人踐踏。
備戰布局之時,他帶人清理城前街巷,方知只短短兩個時辰,便有多少無辜百姓受此無妄之災,其中更有武英王府邸前那日復一日賣了幾十年粽子的阿婆,白髮灼得齊耳,四肢焦黑扭曲……
謝昭寧下手愈發利落,劍鋒於身前劃開冷冽白弧。
撼天喊殺聲中,湧入城中的敵軍越來愈多,無情衝撞著城南防線,禁軍已殺紅了眼,卻是守在盾陣前一步不退。
「轟隆」一聲,遠處傳來熟悉巨響。
謝昭寧率眾數次衝鋒,卷在陣中身先士卒,難免牽動傷處,便心知霍長歌所料不假,此番山戎儘是好手,若非前個時辰布陣耗去他們半數人馬,恐更要惡戰。
謝昭寧不住旋身揮劍殺敵,聞聲又擔憂遠望城西方向,散亂鬢髮倏得一盪,便似覺察出甚麼來,長眉敏銳一蹙。
他拼殺中間隙一眺,果然便見身前火海正朝東北方向明顯蔓延飛卷,不由一怔。
「副將!」謝昭寧迅速權衡眼下局勢,果決殺出重圍,忙喊了人來頂上他位置,隨即尋了敵人空馬翻身而上,往燕王府飛奔過去,披風盪起弧度。
*****
謝昭寧飛身下馬,入了府門險些撞上步履匆匆的素采。
二人先後奔至霍長歌廂房。
「長歌——」
謝昭寧眼前眩暈一瞬,身形一個踉蹌,下意識扶住門扇一頓,素采便搶了先,急急衝進去與霍長歌道:「小姐,城西陷落!」
霍長歌於沙盤前聞聲回首,見狀駭了一跳,忙先去攙了謝昭寧於桌旁落座。
昏黃燭火下,謝昭寧面色憔悴,額前冷汗涔涔,手指冰涼。
銀白輕鎧上更結了厚厚一層血泥,周身浸染焦腥氣息。
「三哥哥?!」霍長歌探手便要去掀他領口,急道,「可是又受了傷?」
「未曾,只牽動了舊創,不妨事。」謝昭寧緩過一瞬,已好了許多,按住她手便抬眸略有焦急道,「眼下起了西南風,怕是不久要落雨。」
霍長歌不由一怔,詫異反問:「中都端午時節,竟會落雨?」
「是。」謝昭寧認真答她,「西南風起,電閃雷鳴,滂沱白雨來得疾,去——便怎麼也得兩個時辰後。」
「落白雨?!」素采亦在一旁驚道,「盛夏少風,咱們戰術如今皆依託火攻,若是改了風向又變天,怕要不好!」
「城南情況如何?」霍長歌卻是沉著先問謝昭寧。
「備戰充足,」謝昭寧冷靜回她,「可守。」
「想來主帥未入城南?」霍長歌瞭然道。
謝昭寧搖頭。
「亦未入城西。」素采自覺跟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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