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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霍長歌也的確明白了,她凝著謝昭寧一雙似斂盡世間美好的溫柔鳳眸,便覺他亦兩世如一、不曾改變,確實從未怪罪於她。
霍長歌不由憶起那樣不堪的前世,越發遺憾那時從未與他有過這樣相知相許的機緣。
她眼眶驟紅,卻又禁不住抿唇彎眸,頰邊梨渦深陷,甚麼也不必再說,只拉著謝昭寧的手,珍惜得捂在兩掌間。
謝昭寧便笑著傾身垂首,與她額心相貼,舉止溫馨而克制,卻莫名勾得霍長歌險些落下淚來。
夕陽西下,斜暉溫柔散進窗欞,橙黃色的光暈一圈一圈緩緩將二人繞在其間。
*****
酉時四刻,蘇梅自隔壁屋中捧著一身衣裳過來。
那原是霍玄於府上存的一套便服,王府落成之日便閉了門,備下的幾套常衫也未曾穿過。
素采前幾日閒來無事將其漿洗晾曬了,眼下正巧可借謝昭寧替換一二。
蘇梅久叩房門不見應答,卻又隱約聞得內里二人交談。
她詫異瞥那門外守衛。
守衛與她篤定一點頭,蘇梅便心中有數,「吱呀」一聲,兀自推門進去。
「……原是赫氏助了你一臂之力,那宮中密道我幼時雖有耳聞,卻不知確有其事……」
「……傳言,前朝老皇帝看上了驛馬所中飼馬的宮婢,奈何皇后性子剛烈又霸道,已許久不允他納新妃,他便借宮中修繕排水之機,著匠人暗建了一條密道用於私會……」
「……陛下著人尋過許久,無果,便只當是謠傳……」
「……眼下城中情形如何?適才來得匆忙,不及往城門一探……」
屋內光線充足,只聞其聲卻不見人影,蘇梅一眼便能瞧見正中桌上原蹲了銅盆,盆中之水已見渾濁,盆邊又搭著一條柔軟濕帕,帕上沾染了血跡與易容所用的棕黃塗料。
蘇梅將衣裳留在桌面,再循聲轉過桌後屏風,果然便見一副巨大沙盤前,霍長歌與謝昭寧俱潮濕著額發,以真容比肩立在同一邊上。
二人兩臂相貼,長袖下半掩著的兩手正緊緊握在一處,守禮之下又顯柔情。
蘇梅不由抿唇輕笑,抬眸再眺,便見那沙盤中,已以軟沙攏出四四方方一座中都城垣,她便又轉身闔門出去,悄無聲息。
屏風後,霍長歌左手混持一打拇指長短的彩色小旗,與謝昭寧交談間,便不斷遞出不同顏色的小旗去。
謝昭寧右手依次接過,將其挨個插入盤中適宜位置——紅色小旗豎在城內做中都兵力,黑色小旗遍插城外四方城門做山戎騎兵。
二人配合無間,尤顯心意相通,在這緊要關頭,只以此法淺淺一訴衷腸。
「太子妃身懷六甲孕期將至,疑似受驚有早產徵兆,太子府兵閉門不出;」
「京兆尹蹤跡難尋,城中北軍自亂陣腳,城外駐軍音訊全無,城防軍已折損四成有餘;」
「左馮翊援軍為右扶風姚家勢力所阻,動彈不得,歸期不定;」
「雖,河東與河南二郡今日申時已然拔營,但快馬加鞭,抵達中都仍要一日夜。」霍長歌邊將驍羽營得來的戰報一一述出,邊遞出一把綠色小旗,待謝昭寧依序標出城外各路援軍位置,再與他又道,「兵貴神速,山戎亦拖不得,入夜火勢轉微便要攻城,投石機又可拋擲巨石再摧城垣,眼下——」
「眼下,需儘快調出宮中禁軍兵力,」謝昭寧垂眸凝那沙盤,瞭然接道,「協助守城。」
「只——」他再接過三支黃色小旗,卻是先往皇宮之中插下兩支,遲疑道,「除直屬陛下的三千虎賁衛無法調動,更仍需一千南軍繼續把手宮門,以防有人趁亂闖宮生事。如此一來,萬餘禁軍兵力,怕二哥能調得出的,僅六千而已。」
「六千對一萬,若城垣完好,便可一戰,敵人也討不到好處去。只如今怕要勉力拖著,拖得左馮翊及時回護,再拖到河東河南二郡抵京馳援,方有勝算。」霍長歌眼瞅謝昭寧將餘下最後一支小旗直直豎在城中最為中心的位置,與四方城門皆有著相同的遠近,代表那六千可為連璋調出的兵力。
「若、若援軍——」謝昭寧正總覽全城,聞言心下一沉。
「……最遲不過月上中天,」霍長歌抬眸看他,含混咽下「城破」二字,實話實說,「準備巷戰吧。」
自古巷戰十有九輸,霍長歌初入宮時,於崇文館中便曾言道,北地常勝,卻是因有霍玄坐鎮且全民皆兵,眼下中都人心渙散又群龍無首,但凡見過血的將領盡數被困在了城門外,生死未明,又拿甚麼打巷戰呢?
謝昭寧再難從容,氣血翻湧間,「嗯」一聲吃痛皺眉,右手下意識按在胸前那染血又破碎的布料上。
「三哥哥!」霍長歌忙伸手扶在他臂彎下,「既有傷在身,便莫優思動氣,不急在這須臾功夫。」
「著人——」謝昭寧搖了搖頭,反手按住她小臂,面色蒼白,話亦咬得艱難,「去尋二哥,他也該到了。」
他借著霍長歌力道,正要轉出屏風,門外倏有腳步聲響起,隨即有人推開房門,伴隨一聲冷淡而疲乏的:「我已經來了——」
霍長歌抬眸便見蘇梅領著連璋已進得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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