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頁
偏生霍長歌一眼便能看透他內心所想,故意越發往他身側擠過去,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霍長歌側身半趴在他肩頭上,眯著一雙杏眸揶揄地笑,作勢要與他耳語,溫熱氣息吐在他側頰,謝昭寧險些便要跳起來,想要躲避卻又踟躕,情根深種之時確實忍不住想與她多親近,遂隻眼神遊弋一瞬,強壓著凌亂氣息沉默垂眸,半遵從著本心半嚴守著「清規戒律」,頗為掙扎。
「我們北地才不在乎這些,滅天理而窮人欲,你們活得累不累?」霍長歌在他耳畔輕「嘖」一聲,打趣兒低聲道。
「我娘原便是幽州人,前朝狄人南侵時,她家里七個姊妹,六個姊姊皆被狄人掠去軍中凌-辱致死了。只我娘年紀小,還沒長開,人又乾癟瘦弱,穿著撿來的男人衣裳被抓了充去做軍奴,卻是經年累月無師自通了一身探馬本事。」
「我爹北征時,便是她在狄軍中與我爹往外遞消息。」謝昭寧正詫異她怎此時說起爹娘舊事,卻見霍長歌話音一轉,崇敬輕聲道,「待我爹大捷,便想見見這位居功甚偉的暗探,卻不料一見之下,駭了一跳,這才知她原是個女兒身。」
「只我娘於狄軍為奴的那些年,到底受過怎樣的對待,女兒身是否當真從未被識破,娘未說,爹也不問。他從不在意貞潔名聲,也不在意外人如何看待,他只當『世俗』是這世間加諸於俗人肩頭的枷鎖,他非俗人,便不受其禁錮,北地多烽煙,他在乎的從來都只是——」
霍長歌抬指抵著一副驚異神色的謝昭寧一側臉頰一推,將他推得半轉了頭,抬眸正見不遠處霍長歌那青字旗營衛中原有一對小情人並頭依偎於一處樹下,手牽著手,已睡得熟了。
點點星光落下,那場景越發顯得溫暖恬淡而自在愜意,竟未呈現分毫所謂的因慾念橫生而逾矩越軌的不雅來。
其身側眾人亦各忙各的,見怪不怪。
謝昭寧只那般望著,耳側迴轉她適才所言父母之事,不由便有些怔忡,內心翻騰起幾許波瀾,似有甚麼根深蒂固的東西「咔」一聲輕響後,已在悄悄碎裂、重塑。
「——遵從己心。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吧三殿下,萬一明日咱們皆殞命於中都,」霍長歌往他肩頭兀自一靠,坦坦蕩蕩蹭進他溫熱懷中,仰頭前額抵著他下頜,這才又續完未盡之言,話說得百無禁忌,「你說你會不會後悔,今夜咱們也未曾親近親——」
謝昭寧霎時面紅耳赤,眼角抽抽跳了兩下,不待她說完便手忙腳亂伸手去捂她的嘴,簡直哭笑不得,胸中一腔溫情陡然散了個乾乾淨淨,忍不住垂眸羞赧斥她:「睡覺!」
他一手捂住霍長歌下半張臉也不鬆手,生怕她再肆無忌憚說出甚麼驚世駭俗的話來,另一手卻將身前半搭著的外袍抖開,披在兩人身上,又將霍長歌腦袋輕柔從他頜下搬出來,著她枕著自己的肩,方才垂眸看她,俊臉通紅、嗓音沙啞,低聲復又溫柔補一句:「……睡覺。」
無奈又縱容。
「……哦。」霍長歌頓了一頓,撲閃著一雙長睫驚詫看他,憋不住便抿唇「噗嗤」笑出了聲。
謝昭寧臉色越發紅得厲害,挑眉故作微惱得瞥她一眼,也是色厲內荏。
霍長歌便笑著窩在謝昭寧懷中,側身抱著他腰不撒手,愈加得寸進尺,仲夏夜裡熱的像只小火爐。
謝昭寧額角不由滲汗,紅著臉想拎著她後心將她扯出來,手指揪住她背後衣裳頓過半晌,卻終又不忍心,垂眸無聲一嘆,眼底透出些許釋然的笑意,索性環著她後背,將她摟在了身前。
這一摟一抱,小半日兩回,已是熟練了許多。
「我這幾日,抽空總在想,待日後你若隨我歸北地,會是何種光景……」
霍長歌玩鬧夠了,便把扔了滿地的禮數又再撿回來些許,她從謝昭寧懷中稍稍退出一些來,枕著他肩又半靠著樹,也不睜眼,只似夢囈般得呢喃道,「咱們最好、最好趕在霜降前便走,自中都去翼州,待入幽州時,便該立冬了: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你該是從未見過冬日裡那般大的雪……」(注1)
「只縱使雪再大,爹亦會打著傘,在家門前笑著等咱們……」
——她要給他一個家。
謝昭寧正入睡,又轉醒,一顆心愈加讓她攪擾得難以平復,已再辨不出那裡頭到底在翻騰著甚麼情緒,但覺她這寥寥一語,似比山盟海誓的情話更動人。
***
對面樹下,松雪挑著左眉,悄悄將左眸睜開一條縫,唇角微不可見得輕輕翹了翹——霍長歌適才那副無賴模樣簡直似曾相識得緊,與她幼年印象中的燕王霍玄一般,能將厚顏無恥翻手玩兒成夫妻情趣。
她倏然便憶起些舊事來。
她自己那年也只五六歲,霍長歌原比她還要再小上一些,他們驍羽營幼時常隨王妃時毓秀登上容蘭城牆觀戰,眺著霍玄城下與狄人將領對陣。
霍玄騎高頭大馬單手控著韁繩,另一手悠悠閒閒將長-劍挽出耀眼劍花,操著一口夾雜北地口音的鮮卑話漫不經心得與人對罵,噎得對方面色青紫回不了嘴、又打得對方棄甲落荒而逃,英明神武似天將下凡。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