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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長歌也顧不上理會她,只覺險些便讓那弓晃花了眼,她心頭「嗡」一聲,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敲出的漣漪直往四肢百骸盪出去,又似乎心底有甚麼東西瘋長得飛快,就快要失控從她這副軀殼中破土而出了。
她驚喜交集,一雙杏眸頻頻眨了眨,仍似不敢確信般,靜過半晌方才將那弓豎著拿了起來。
她只覺那弓上手很是輕便,做工精巧又趁手,左手把弓、右手試弦,又聽得耳旁「嗡」一聲連響,曉得連弦也是好弦,忍不住「噗嗤」樂一聲,心滿意足極了。
「這弓好生漂亮!」連珩直著眼睛讚嘆,扭頭又問謝昭寧,「三哥何時得來的?我怎從未見過?」
連珣見狀玩味一笑,也偏了頭睨謝昭寧,頗有興致似的。
連璋卻從鼻子裡冷冷哼出一聲,餘光似戒備瞥了眼太子,卻見太子本垂眸與太子妃正說話,聞聲果然抬頭眺過來,眼神慈悲之中隱著探究。
「宮裡尋不到合適郡主臂力的弓,我那弓原也不可再調石數……」謝昭寧聞言一滯,微抿了唇為難瞧了眼連珩,似是眾目睽睽之下不大想與他多說,但宮中耳目遍及,這事想來也瞞不了許久,便坦然與他說完前半句,轉而淡然溫雅朝霍長歌遙遙拱手,眼底卻深深隱了溫柔笑意又續道,「此弓原乃我親手所制,倉促完成,非是好弓,只徒有其表罷了,還望郡主不嫌棄。」
霍長歌便又「噗嗤」莞爾一笑,曉得他是自謙,兩手抱著那弓稀罕極了,杏眸亮晶晶地瞧著他,一瞬不瞬,眉眼彎折如月,眼波流轉間,卻是一句話也沒再說,頗有些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思來。
主位上,皇帝似笑非笑,眼神別有深意得往謝昭寧身上瞭去一眼,再一眺臉色莫名越發難看的連珍,待轉回探著霍長歌,便聞宮外已敲了響鐘,鐘聲渾厚,一瞬盪出老遠,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頭上,緩緩在道一句——
子時已至,新春伊始。
「願來年,」晉帝合著那鐘響朗聲道一句,朝眾人一舉杯,「海清河晏,國泰民安。」
天外陡然又「嘭」一聲乍響,鐘聲隱、煙花起,數朵光簇由殿外驟然升空,轉瞬碎成萬千五彩光點,絢爛奪目,美不勝收。
「願來年,海清河晏,國泰民安。」
*****
眾人於泰安殿中熱熱鬧鬧守過歲,天蒙蒙亮了方才各自散去,連珍回宮,進了寢殿抱著麗嬪就開始哭,連珩正打哈欠,猛得又嚇一跳。
麗嬪抬手讓連珩領著人全退出去,關了殿門,與連珍全了顏面,便裹挾一身香火氣息,撫著連珍發頂耐心問她道:「你怎又哭了呢?小年哭、大年哭,哭得天上神佛都煩悶了,不吉利。」
連珍生月小,過了這年,待開春,便該十五了,貴族裡的姑娘家,十五及了笄就要議親,她那點兒心思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麗嬪,她小年夜裡已有所察覺,今夜又越發篤定。
「是瞧見三殿下送了小郡主一把弓?」麗嬪雖常年誦經禮佛,通身的香火氣息仍難完全壓住她一副天生妖冶的面相,眉心一點桃花妝更添三分妖嬈,她抱著不住哽咽的連珍,無奈長嘆,「你怎就挑中了三殿下,是從甚麼時候起?他寄居咱們宮中時?可他的處境你是瞧不出麼?這天下間的異姓王,俱沒甚麼好下場,你也是在隨太傅讀書的呀。」
「……女兒不管這些,」連珍被戳破心思,也顧不上羞惱,只伏在麗嬪肩頭哭著道,「女兒只曉得,他是這世間頂好的男子,女兒只想嫁給他,只願嫁給他!就算日後要同他死在一處,亦不悔。」
「可他就願娶你了麼?」麗嬪柔聲苦勸她,「小郡主才來多久啊,他便能親手打了弓送她?他可曾這般對過你?」
「是女兒無用,與他也算一同長大,卻比不過一個北疆的郡主。」連珍美眸含淚,仰頭委屈嗚咽道,「我這些時日,日日瞧著他看那郡主的眼神,才曉得,他原是心悅與他勢均力敵的女子,我已開始學弓了啊!我日日學、時時練,手指肚上的皮破了好、好了破,我討厭死那破弓了!可我再怎麼學,也趕不上那霍長歌!」
他非是心悅甚麼勢均力敵呀傻孩子……
他與那郡主處境相當,自然便更易心意相通,你若是連這些都瞧不透、看不懂,又如何討得他的歡心呢?
麗嬪聞言再沉沉嘆息一聲,憐憫瞧著連珍哭得梨花帶雨模樣,剪水雙瞳里眼波盈盈一轉間,美得攝人心魄,她菱唇輕啟又閉上,心知此時勿論說甚麼她也聽不進去。
情竇初開,又是多年執念,哪裡是只憑旁人幾句話便能開解得了的?
連珍非是不聰慧,卻是被情愛與妒忌徹底蒙蔽了雙眼,瞧不清也不願再瞧了。
*****
大年初一,卯時,天還未亮,霍長歌稀罕得抱著那赤弓只睡下兩個時辰,便被南煙喚醒,睡眼惺忪得被架去皇后殿中吃餃子。
皇帝眼底也微見疲累,卻強打著精神側坐桌旁,偏頭正於盆中淨手。
霍長歌行過禮往桌前一坐,左手一伸取茶喝,露出皓腕間一隻蒼翠剔透的玉鐲。
「這當了娘的人,的確是不一樣,有了長進,細心些了。」皇帝輕瞥一眼,睡意朦朧間隨口笑著與皇后道,「如今也還曉得挑只小些的鐲子與她,想當初珠兒才多大,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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