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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珩雖八面玲瓏,但到底從未接觸軍務,且慶陽又乃霍長歌封地,豈有任她袖手旁觀之理?
但霍長歌眼下正是與謝昭寧難捨難分時候,雖日日在側,卻總覺有許多話要同他講,零零碎碎,似乎怎樣也說不夠,將前世里缺的口子也俱要補齊了,卻是處處礙了連璋的眼,遂想了這法子將她趕緊支走。
霍長歌雖不願此時遠行,但耐不住連珩與連珍懇求,便只能在謝昭寧生辰前動身,別了謝昭寧又車載著皇后託付與蘇梅的那男子,一道往涼州去。
那人一隻眼睛原傷得厲害,在燕王府中休養許久,如今已好轉許多,只傷眼到底無法醫治,眼球也被摘了出來。
如今面上雖以絲繡的眼罩遮著小半容貌,卻也能瞧出原本英朗模樣,只人越發憔悴。
他原便住在慶陽郡轄區內,一座荒山腳下的茅舍。
那茅舍占地不大,收拾得卻乾淨,內里又一應俱全,似個小天地,前院曬著草藥,後院有雞舍池塘,籬笆外還有耕田。
耕田再往遠,卻是一大片的高林,林間還有許多的紅腹錦雞。
霍長歌將馬車停在籬笆外,那男子著人攙扶著方下得車來,林間錦雞聞見響動,便倏然振翅自枝丫間「嘩啦啦」盡數飛出,滿天紅霞,艷麗奪目。
「夏苑姑姑說,皇后臨終時曾言,」霍長歌負手踩在車轅上,望著那壯觀景象,無聲讚嘆卻又不禁悽然,卻是與那男子笑著道,「她已瞧見了你養的錦雞,飛得——很好看。」
那男子於燕王府中隔日便聞見了兩次喪鐘,心中早已有了計較,只此時方得一個確切答覆。
他聞言一怔,強打著精神,笑著與霍長歌點了點頭,卻是踟躕問了她一句:「那,皇后的兩位嫡子——」
「五皇子連珣謀逆,當場死於流箭之下,屍骨入不得皇陵,便與南櫟一同葬在近郊;六皇子連璧已被變為庶人,由夏苑姑姑帶去江南撫養,此生不得再回京畿三輔。」霍長歌與他詳盡道,「新帝仁慈,最是顧忌親情,稚子何辜,便不與追訴這些。只望他能在遠離那紅牆青瓦的天地間,似個尋常孩童般長大,一生無憂順遂,便是最好不過。」
那男子點頭笑著稱是,拱手長揖,禮數周全,待與霍長歌作別後,轉身方走了兩步,卻是突然慟哭出聲,每走一步,便越發大聲哀嚎出來,催天裂地得悲痛。
他這一生固守此地,信守一諾,歷經戰亂與生死,卻終是仍與故人——天地相隔了。
「聞這哭聲,便知情深似海了。」素采牽馬立在車下,見狀不由感懷,抬手抹了淚道,「那一年,王妃病逝,王爺便也是這般哭得人心裡直發疼。」
「是啊。」霍長歌沉嘆一聲,「當稱得上刻骨銘心了。」
她不禁又憶起蘇梅來。
***
霍長歌此次並未著蘇梅同行,只從王府中調走了素采。
蘇梅原在中都之戰中受了傷,刀痕自額間斜著划過,雖未傷及眼睛,但到底有損於容顏。
宮人瞧了她那許久的樂子,只當她要當狐媚天子的主兒,如今一戰成名卻破了相,又不由替她惋惜起來。
只蘇梅自己卻不在意,額上包著紗布,倒也無一絲抱憾模樣。
「便是破相了,」連璋繼位後的一日,蘇梅與霍長歌並排坐在廊下餵絳雲,不以為意笑道,「我也還是咱們容蘭城裡最美的姑娘。」
「——也是中都城裡……最美的姑娘。」
霍長歌聞言倏得側目,便見原是連璋未得巧,他未及人通傳迎駕,先在院落拱門前接了話。
他說完那話,臉繃得平整,一副面見朝臣的端肅模樣,耳根卻已紅得似要滴出血來。
倒與謝昭寧確是兄弟不假。
霍長歌渾身一抖,手心中的小米「簌簌」掉了一地,她只覺不對,轉眸便見蘇梅也一副遭了雷劈的樣子。
晌午日頭正烈,院裡卻詭異得瘮人,三人不約而同沉默許久。
原還是霍長歌率先回神,抱起在她腳邊跳來跳去啄米的絳雲,一言不發,起身與連璋福了一福,識趣得回了屋中自行歇午覺。
蘇梅見狀便也忙要起身行禮,不料連璋板著臉只一攔她,又再抬手一揮,輕咳一聲,院外候著的內侍便拎著食盒又捧著膏藥紛紛魚貫而入,一一將手中事物擺滿她身前石桌。
「姑娘家、還是……」連璋冷著一張臉,負手身後站得筆直,抿著唇,一字一字往外擠,往日的能言善辯似都死在了蘇梅適才那驚駭的一眼中。
「還是、還是……」
他「還是」半晌,尷尬得一張玉似的冷臉抑制不住得紅,狠狠一咬牙:「這皆是些宮中尋來的療傷且又養顏的面脂與膏藥……」
「姑娘不妨試試看……」
話音未落,連璋已轉身落荒而逃,身後內侍險些跟不上,「嘩啦」一聲隨即小跑,竟又未給蘇梅行禮的時機。
蘇梅:「……」
「噗嗤」一聲,蘇梅怔怔望著連璋似只呆頭呆腦的大鵝一般迎著烈日疾步出了院門,手指下意識摸了摸額前薄薄一層白紗,不由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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