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頁
連珍踟躕眨了幾下長睫,小心翼翼地抬眼覷她生母,麗嬪一副天生妖嬈的眉眼久浸佛法,越發顯出三分莊重來,裹挾一身濃重香火氣息,和善朝她一點頭,她便起身朝皇后盈盈一拜:「是,珍兒多謝娘娘。」
她姿態窈窕地披了大氅出門,卻見永平宮外已亂成一團,紛紛揚揚的大雪之中,霍長歌一襲紅衣躲在謝昭寧身後,肆無忌憚地笑,謝昭寧半張了手臂擋著她,與身前怒氣沖沖的連璋不住低聲在說話,阻他往前作勢要揍霍長歌的動作,維護霍長歌的姿態再明顯不過。
殿外的宮人緊張得上前團團圍在他們身側,生怕待會兒起了爭執打起來。
連珍一時怔住,愕然瞪圓雙眸,只覺這風雪已驟然變得大了,眼前模糊一片,甚麼也再瞧不清楚,雪虐風饕,寒風刺骨得冷。
*****
巳時,眾人鬧過一場,便拜見過皇后要各自散了,太子車駕巳時正時,便要在宮外候著連璋與謝昭寧,三人需趕在晌午前往古府一行——元皇后及其么弟雖已仙逝,左右古氏宗室還在,禮數上仍要規矩些。
霍長歌依依不捨別了謝昭寧,她沾了滿頭的雪,發了一身的汗,南煙生怕她著涼,與蘇梅壓著她回側殿,打了熱水讓她泡了澡。
南煙去與她準備換洗衣裳,霍長歌讓熱氣蒸出一臉紅暈來,紅彤彤的,模樣可愛又靈動,喜慶得似個紅蘋果,她趴在浴桶邊緣,勾了勾手指讓蘇梅到得近前來,「噗嗤」莞爾一笑,顯是開心極了,咬了咬唇又不好意思地低聲道:「你那些玉呢?挑出幾塊兒來,偷偷送去給謝昭寧,莫讓人瞧見。」
「前日鬧著不願給,今日又想主動送。」蘇梅彎腰揶揄她一句,「小姐,你這心思也忒難猜了。」
「有什麼難猜的?」霍長歌理所當然地仰著精緻小巧的下巴,「我這會兒心情好,自然怎樣都行。」
「瞧出來了。」蘇梅嫵媚笑道,「行了,那玉啊,那天你與四殿下先下車後,我就已經給三殿下了,好歹算來也是人家買下的,勻出去幾塊兒也應當啊。」
「你怎麼就料准了我會讓你送還給他?」霍長歌悄悄「咦」一聲,濕漉漉的長睫撲閃撲閃,可愛又嬌俏,「你算卦啦?」
「還用算卦?」蘇梅親昵地掐著她鼻尖,「你這脾氣,越在意誰越愛朝誰鬧,鬧過後連心都想掏出來丟給他,我看著你長大,不曉得誰還能不曉得你?」
「好蘇梅,」霍長歌手指一彎,勾住蘇梅的袖口,撒嬌似地晃兩下,一雙杏眼光華流轉,「好姐姐。」
霍長歌得了蘇梅一語,越發心滿意足起來,心頭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喜悅似乎無處釋放,人在水裡又鬧騰不開,憋了口氣往水下一鑽,自己跟自己鬧著玩。
她前世讓她爹寵得無法無天,年歲已老大了也未經俗世,於她爹羽翼庇護之下,窩在遼陽燕王府只專心當她的小郡主、大小姐,日子過得簡單,人也簡單,歲月如梭過,她卻只平白添些歲數,除了帶兵打仗旁的都不用計較,心境永遠似個長不大的孩子。
後來家破人亡,被迫壓著長大一回,嫁與謝昭寧後,整日困在府中,也不用常與人打交道,只暗中操控著舊部,又被謝昭寧縱得越發任性妄為,直把日子過成了一場蓄意要打的仗,往日學的兵法布陣,也全用在了他身上。
如今重活一世,一切還在她能掌控的範圍內,沒了那些仇恨與壓抑,她骨子裡原還是那個遠離紅塵俗世、沒長大的北疆郡主。
南煙抱了衣裳回來,往內間裡打眼一瞧,沒看見霍長歌,疑惑問蘇梅:「郡主呢?」
她話音未落,「嘩」一聲水聲大作,霍長歌一口氣泄完,從浴桶中「唰」一下鑽了出來,水花被她帶得沖天而起,一息後,又「噼里啪啦」落回桶中,清脆的聲響似唱了一首快樂的歌。
「郡主,」南煙險些讓她當頭濺了一身水,遇著她這性子,人也一日比一日更放得開,竟啼笑皆非與她道,「別鬧啦!」
霍長歌人靠在桶邊,披著一頭亂糟糟的發,只彎著眉眼沖她笑。
*****
巳時正,一駕由四馬拉著的寬大馬車等在正陽門外,前後禁軍做普通侍從裝扮隨扈,似一副富家商戶出行模樣,並不多引人注目。
那馬車外部雖瞧著樸素並無飾物裝潢,通體卻乃沉香木打造,裹挾悠遠綿長藥香,一兩沉香一兩金,只那車身已是價值連城。
馬車內,正中支著一張齊膝小方桌,桌上又架著個雕工繁複的玉制香爐,爐中點著支上佳老山檀,氣味溫醇而厚重,似蘊有初春暖意,一縷裊裊娜娜青煙後,南晉太子連珏背靠車壁闔眸而坐,兩手合十身前,掌心扣著一串佛家念珠——一百零八顆赤豆大小的沉香木珠圓潤光滑,隱有淡遠藥香。
那太子約莫二十六七模樣,內里著一身鵝黃長衫,外罩牙白大氅,大氅上以銀線暗繡了大片的佛門八寶,打眼兒瞧來卻似厚重袈裟模樣,他眉目與連璋相似了七八分,卻似被佛法浸潤得更顯雍容慈悲,兩頰也些微豐潤,唇方口正,大耳垂珠,頗有寶相莊嚴的意思。
連璋自宮門出來時,面色晦暗陰沉,衣擺下沾著厚厚一層薄雪,步履飛快,將謝昭寧遠遠甩在身後。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