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頁
「你走吧,別再回來了。」他似與謝昭寧已賭上了氣,只反覆將言語化為利刃,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似地道,「我祝三殿下與霍郡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謝昭寧:「……」
險些被他氣笑了。
「我眼下走,日後你去給我收屍麼?」謝昭寧讓他那鬥氣似的祝詞祝得一對耳尖通紅,又羞赧又沒好氣得噎他一句,「今日那情形,你是瞧不見?霍長歌與北地可還有多少安寧時日?」
連璋聞言一怔,竟是被他一語拉回些許神志。
「便是我要走,」謝昭寧卻故意續又激他道,「原也要料理了此間事宜,方才能抱著小舅骨灰,走得毫無後顧之憂。」
他說完轉身便離開,也學連璋甩袖一震,冷哼一聲,連璋正讓他一語勾起對武英王的追思來,險些讓他長袖一飛打到臉上,見他竟似也惱了,又回味他適才一語,猛然覺察,他似乎是要去管霍長歌那事兒?!
「你站住!」連璋厲聲驚道,「你是要去做甚麼?!霍長歌那事兒你管不得!」
「那是霍長歌的事情麼?」謝昭寧聞言頓足,卻是轉頭側眸與他痛心疾首道,「陛下拿連珍作筏子,那原是咱們妹妹,咱們卻無一人與她出頭,只任霍長歌順著聖意踩下那陷阱去。二哥,我問心有愧啊。」
他語氣雖輕,語意卻重,沉甸甸噎得連璋呼吸一滯,雖也因他一言升起些愧色,只仍梗著脖子生硬道:「你也說了,那是陷阱,你又能如何?」
他一語即落,卻見謝昭寧面不改色,一副一意孤行模樣仍是要走,便又憂又急,忙往他身前探手阻他,擰眉寒聲道:「你莫忘了自個兒處境原也不比她好上多少!你也不過是個箭靶子,陛下若容不下你了,也不過一朝一夕之事,你到底想做甚麼?!」
「……我又能做甚麼?不過是去與她解個圍。我原也沒甚麼大用,只能幫她這些。」謝昭寧淡然回他,竟是打定主意要與霍長歌出頭了似的,「陛下這口惡氣總得出,你既也說我是箭靶子,那我便也只能去做一回箭靶子了,倒也不至於立時要了命去。」
謝昭寧言罷又要走,聞他語焉不詳一句話,連璋卻是更焦躁,出手按住他肩頭只不放,越發下了死力,急得嗓音些微顫抖道:「你要去做甚麼?把話說清楚。你不說,便休想走出這道門!」
「……」夜深人靜時候,謝昭寧也不欲當真與他動手,引來陛下耳目,遂肩頭被他抓得生疼,也只無奈輕嘆一聲,側眸與他道,「陛下不是要一個妥帖策略?霍長歌不是要嫁人嫁禍?我去吧,我也去與陛下獻個計。霍長歌原說得無錯,右賢王不能留,既是如此,便勸陛下允霍長歌出嫁便是,我親自送她去,待迎親路上暗殺了右賢王,左右也能交差了。」
他平平淡淡一語,說得連璋心驚肉跳:「你瘋了?!」
「我沒瘋,二哥,你是當真沒想到麼?北地如今封山封路,這密函來去一回怕要兩旬,南匈奴內亂還能原地等著陛下裁決不成?怕燕王早已料理了右賢王,陛下不過是在尋釁滋事罷了。他會當真要我送霍長歌出嫁?」謝昭寧越發氣定神閒,罕見得話多起來,眼明心亮輕嘲道,「既是他自個兒取了個考校功課的由頭,如今便明著拿捏不得霍長歌。只他這口氣憋悶著,一層一層得疊累,恐離發難之日便不遠了。便讓他將這惡氣發在我身上,左右是我不識大體,也能替霍家緩和些許時日。」
「……你忘了母親臨終如何交代你的了麼?」連璋讓他一語氣到胸膛上下起伏,瞠目結舌半晌竟無力反駁,只能將元皇后搬了出來,駭然質問,「你竟要為霍長歌去送死嗎!?」
「沒忘,五年前沒忘、半年前沒忘,如今更不能忘。」謝昭寧轉身正正對著他,昏暗燭火之中,鄭重而肅穆得凝著連璋,一字一頓沉沉道,「只二哥,渾渾噩噩得活著、苟延殘喘得活著、趨利避害得活著、自欺欺人得活著,真的還是活著嗎?你直至今日,仍——這般堅持嗎?」
他嗓音低沉溫潤,並不做疾言厲色模樣,只那疊聲的詰問劈頭蓋臉得朝連璋接連砸過去。
連璋周身震顫,眼神瑟縮躲閃之中,抓著謝昭寧的五指緩緩鬆了力道,從他肩頭滑落,腳下踉蹌後退。
「會死啊。」連璋悶聲連連低笑,神情卻一瞬悲到無以復加,他腳下踉蹌著不住後退,終於一個趔趄坐倒在圓凳上,兩手捂著臉,似低泣般地道,「真的會死啊……」
他憶起五年前的此時,他失親喪母,宗族一夜淪亡,他母親臨終顫顫巍巍拉著他手與他說:「往後這宮中,就只剩你與昭兒了,便是你再惱他恨他,也、也要與他一同活下去啊……」
「活下去,便好了……」
可,活下去,當真就能好了嗎?
*****
翌日清晨,正值朝會,南晉按慣例五日一聽事,連璋、謝昭寧與連珩便皆需休課前往。
朝會之上,連鳳舉正式定下清明之時太子「試犁親耕」等諸多事宜,下了朝會,又召些許官員於書房繼續議事。
謝昭寧見連鳳舉聽事之時面色仍自陰沉,便知昨日那事他果然還在心上放著,遂亦往連鳳舉書房之前排隊候著,等待宣召。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