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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內宮門,馬車在外候著。
連璋與連珩正坐在車裡一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兩句,見霍長歌打了帘子進來,連璋冷冷淡淡覷她一眼便住了嘴,閉目枕著雙手往車壁一靠,似睡非睡,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姿態。
連珩靠門坐著,笑嘻嘻瞅她一眼也不說話,謝昭寧緊跟著也進來。
人一齊,車一晃,便直朝外宮門而去,飛快駛出了皇城裡。
霍長歌與謝昭寧並排坐一側,她自覺擠在角落,給謝昭寧騰開了足夠寬敞的位置,謝昭寧卻仍覺坐得侷促,僵著身子,兩手攏了拳擱在膝頭,一動不動似座玉雕。
霍長歌正對連璋,連璋不吱聲,車內也沒人敢說話,只連珩無聊得兩臂環抱在身前,兩眼不住滴溜溜轉,左左右右地瞧,也不知到底在看甚麼。
車裡靜得尷尬又瘮人,一時間,只聞車輪軋過石板路,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半晌後,車停下,門外有人揚聲道:「公子,已到地方了。」
連璋這才緩緩睜了眸,不耐煩地應了聲,簾一掀,人便弓了腰率先要下去,臨出門,還狠狠瞪了眼霍長歌。
霍長歌與他面對面本就不自在,心裡也正煩著他,見他莫名橫來,下意識杏眼一翻瞪回去,連璋猝不及防吃了一記眼白,手攥著簾按在門框上愕然一頓,也不急著下去了,顯然未曾料到她竟如此膽大包天。
謝昭寧與連珩霎時一驚:「?!!」
他倆相視一眼,便覺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
「你——」連璋一怒出聲,抬手一指霍長歌,謝昭寧趕緊起身便攔,弓身按住他手臂,溫聲勸他:「二哥——」
「你走開!」連璋轉頭適才要惱,連珩也站起來了。
「二哥,先下車,先下車。」連珩推搡著連璋便往外面走。
車內狹小,三個身量頗高的少年齊齊站著,越發擠得憋仄難受,肢體糾纏間,連璋已讓連珩與謝昭寧半脅迫著下了車。
霍長歌抱膝事不關己得坐著,前世初見時,連璋便無緣由與她掛臉;今日又平白生出事端,無故便要惱她,簡直似有大病。
她正沒好氣得腹誹,倏然一恍,便曉得連璋為何這般惱自己,若說前世謝昭寧乃自困於府中只能喜靜,那連璋便是發自內心真喜靜,受她牽連來鬧市,怪不得要遷怒她。
霍長歌一出神,車裡人皆已下去,徒留她一人,待她挑簾站在車轅上,就見車外太陽已幾近落了山,只余如血殘陽綴在天地相接那一頭。
半副玉輪當空,清輝已漸漸鋪陳開,日光的暖與月色的涼緊緊糾纏在天邊,美得盪氣迴腸。
連璋已不知被連珩勸去了哪兒,宮裡禁軍扮的車夫在馬前扯著韁繩,只謝昭寧側身立在車下等著她,平舉著手臂,攝人心魄的半張臉融在那美到絕望悲壯的景色中,似一瞬回到那日宮門前。
霍長歌怔怔杵在車轅上,一動未動。
不遠處,集市上,一盞盞燈漸次點亮,連影的燭火由遠及近,似窈窕火鳳拖了尾羽,「唰」一下轉瞬到了眼前,霎時萬盞花燈齊亮,燈火璀璨,綿亘十里,恍如白晝。
城樓下,又有鐵匠熔了鐵水在打鐵花,「嘩」一聲,鐵水升空,「啪」一下又散成炫目銀白碎花,似萬點星辰墜落。
「燦爛如花綻夜空,流星似雨灑巒崇。」(注1)
霍長歌極目所見皆是震撼,她輕嘆一句終於回神,按著謝昭寧手臂跳下車,適才站穩,便見有古怪兩物直直朝著謝昭寧懷中飛來。
謝昭寧反應極快,反手一抓霍長歌手臂,將她拖至身後擋著,側身一避,那兩物「啪」「啪」先後落地,謝昭寧垂眸蹙眉去瞧,莫名便沒了動靜。
霍長歌從他身後疑惑探頭,便見他腳下落了兩隻綴了七彩尾穗繡工精巧的荷包。
她愕然轉頭往那香囊來處望,只見十步外,街道口,老樹下,有兩位團扇半掩面的姑娘美眸眺著謝昭寧,吃吃地笑。
「這是打哪兒來的小哥哥,」其中一人嬌聲道,「好俊俏。」
謝昭寧耳根「唰」一下又紅了個透,抿唇沉默凝著自個兒腳尖也不搭話。
霍長歌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前世謝昭寧就不大會應付姑娘家,這原還被麗嬪笑話過,霍長歌與他大婚後頭次進宮,麗嬪就拉著她的手,揶揄地睨著謝昭寧,妖嬈眉眼間浸潤著濃重的慈悲與香火氣,矛盾又和諧,不疾不徐道:「前年我原還問過他,這個姑娘也不要,那個原也瞧不上,他到底是想要個怎樣的?你猜他如何說?」
霍長歌那時只搖頭:「臣不知。」
麗嬪掩唇兀自樂:「他說啊,他不大會應付姑娘家。珩兒那時也在,彎腰大笑回他:『姑娘家何須要應付?你只管挑個喜歡的,日日順著寵著便是了。』」
霍長歌抿唇輕笑,眼底卻無笑意。
麗嬪卻是在興頭上,未曾留意她,復又轉頭與謝昭寧嗔了句:「昭兒啊,如今可曉得要如何應付了?」
謝昭寧斂著一雙冷艷鳳眸溫柔覷了眼霍長歌,笑著點了頭。
再後來,他倒對她確是日日順著寵著的……
霍長歌打回憶里走過一遭,於燈火紅光中凝著謝昭寧側顏,便見他果真一臉緋色,眼睫低垂,半掩著眸中尷尬,腳下一動,是要直接走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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