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頁
一個「又」字,已激得他雙目赤紅;一個「殺」字,再將他搖搖欲墜的神志突然擊垮,他雙掌陡然鬆開力道,半舒展開,自慍怒之中似莫名平復了心緒,仿佛一瞬間置身事外、傍觀冷眼,無情下眺眼前「眾叛親離」局面,愈發心如鐵石般,竟生出「那非是所謂子民,不過一群不聽話的螻蟻,殺了便是」的念頭來。
又或者,這念頭存在許久,只不過得今日契機越演欲烈。
這巍巍江山,他乃主宰,早已無人可再審判他的罪責,前陳赫氏不能、古家姚家不能、霍家更不可能,又何況區區螻蟻呢?
「連鳳舉!如今知情者眾,天下悠悠諸口,你堵不完!殺不盡!」赫氏見他神色不對,等的便是此時,不由痛快斥罵,故意火上澆油。
此言一出,霍長歌便知這副棋局已要走到盡頭,果然——
此起彼伏的呵責痛罵聲中,宮外戰報已無法繞過那討伐皇帝的人流,送往連鳳舉階前,禁軍只能嘶聲遠道: 「報!」
「西、北兩面城門皆連續遭不明可燃巨物襲擊,黑火橫流、水潑不滅,城防、民宅俱有損毀,西面最甚!城防軍死傷近四成,左馮翊援軍回防不及,京兆府尹行蹤不明,太子府兵無令閉門不出,眼下城中再無兵力增援,且南城門方向可見一隊山戎大軍正在逼近,城下已架投石機,巨物轟城怕片刻又要來襲,形勢危機,還望陛下示下!」
謝昭寧敏銳蹙眉,猛然便又墜入往昔舊事中,耳畔似有武英王教習年幼的他誦書:
「……酒泉延壽縣南山出泉水,大如筥,注地為溝,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黃後黑如凝膏,然極明,與膏無異,甚臭,不可食。縣人謂之石漆……」(注1)
——是石漆!
那石漆這些年已嫌少現世、知之者甚少,浮於水,當以砂石覆之,謝昭寧憶及此,便有焦灼難耐,心知若處置不當,城中災情怕更雪上加霜,遂希冀窺向連鳳舉,盼他親下指令救火守城。
卻不料,連鳳舉合著那禁軍裹挾著硝煙的戰報尾音,威儀抬眸眺向階下眾人,面容因陰沉而顯得些微扭曲,猝不及防冷酷朗聲道:「今,悲逢皇嗣不寧、江山動盪,安內攘外、時有先後。」
謝昭寧一怔:「……?!」
「二皇子連璋,五皇子連珣,夥同姚家與前朝餘孽蠱惑人心、造謠生事,行大逆不道之舉;結黨營私,通敵賣國,更罪及禍亂山河,故褫奪皇子身份!數罪併罰,十惡不赦,按南晉律,當——誅!」
四下里驟驚,再度譁然。
太子低緩誦經之聲倏得一斷,謝昭寧於他身後震撼抬眸,難以置信般死死盯著帝王那寬厚背影:都道時移世易,與他們而言,五年前、五年後,卻道時移世不易……
連珩駭然脫口:「父親!!!」
「時,有三皇子謝昭寧、慶陽郡主霍長歌從旁協助、裡應外合,現雖行跡不明,但罪亦不可赦,國難當前,可容日後再議。」
霍長歌聞言遠橫連鳳舉,不由冷笑一聲,他那司馬昭之心為連珣一旦戳破,便就坡下驢不再遮掩,恬不知恥得欲將眼中釘並著肉中刺一併拔除。
兩世如一,死不悔改!
「珍兒,莫怕!是為父無能,不得從你兄弟黨羽手中將你救出,若你兄弟念及親緣,自當放你脫困!」連鳳舉高高立於那玉階之上,先行一招以退為進,再道貌岸然當眾又行離間之計,顛倒黑白、委罪於人道,「如若不然,強敵壓境之際,為父分身乏術,我兒倘不幸身隕於此,便為社稷獻身第一人!」
「陛下!」麗嬪驚恐萬狀,尤不能信他竟當眾這般厚顏無恥。
連珍:「?!!!」
連鳳舉故作悲痛稍一哽咽,在前方流民悽厲哀嚎與呵斥叫罵聲中,再慷他人以慨,凜然動之以「義」道:「朕當親封我兒為護國公主,配享太廟!」
連璋卻在此時與謝昭寧不約而同平靜闔眸,雙肩明顯垮了下去,似終於放棄了僅存的期待與幻想,再無法面對這樣的君與父。
連珍已然呆滯,虛眨了幾下長睫,遙遙眺著連鳳舉,輕聲呢喃:「父、父親?」
「果然,果然啊……」赫氏「噗嗤」一聲,側臉貼著連珍鬢髮間步搖垂下的流蘇,偏頭在她耳側,似嘲似憐道,「生做你們連家子女,命苦啊……」
「禁軍何在?!」連鳳舉言罷狠決抬手一揮,眯眸厲聲道,「即刻捉拿連璋、連珣、姚家諸人與前朝赫氏,處斬祭旗!若有違令抵抗者,弓手列陣,殺無赦!」
那是連鳳舉排除異己的號角,亦是禁軍不得不出征的戰鼓。
只禁軍得令面面相覷,不敢妄動,卻是都檢點統領身後禁軍率先應聲持槍,自四面八方高聲呼喝中衝出,遇見姚氏族人與門客掙扎欲逃便立馬斃之於槍下。
「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陛下!」有與姚家互結姻親的年邁老臣躲避不及,受傷驚呼,這才確信皇帝當真起了株連的心思。
血光之中,連珣眼睜睜瞧著家主一聲「救命」還未喊出,便腹部中了一槍啞聲倒地,他隨即似瘋狗般「啊」一下狂叫躍起,披頭散髮撞翻左右禁軍,三兩步奔向南櫟,捂住她懷裡連璧雙眼,慌亂後退中險些撞上連璋;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