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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兒,牢記母親的話:陛下容不得皇室中人無能,褻瀆皇家聲勢名望;可陛下亦懼怕生出有能之士,威脅正統皇權……你若無用,便是棄子;可你若太有用,便也活不長久……」
「你三哥雖對你不起,母親卻仍私心望你可多陪他幾年,他那人、那人……你若留他一人,他便也活不下去……」
「前路崎嶇,晦暗不明,昭兒,」先皇后拉著他的手,哽著喉頭,臨終闔眸之際,終於艱難道,「能體面活著便好……」
永平宮外,一道青紫電光遽然落下,隔著紙糊的窗,映亮了先皇后一張灰白枯槁的臉。
「母親!」謝昭寧倏然一聲驚呼,於羽林殿外一聲轟然雷鳴之中,驚醒過來。
他汗濕重衫,眼前空茫一片,一時間竟不能視物,他右手手掌張開,虎口抵著額頭,不住喘氣。
「殿下——」陳寶於門前喊他一聲。
謝昭寧駭然轉頭:「誰?!」
他那一聲倒將陳寶嚇了一跳,陳寶身子一抖,圓瞪一雙黑瞳,從門口手足無措地走過來,擔憂又無助,話說得也越發顛三倒四起來:「是、是陳寶,風把窗戶吹開,外面下大雨了,陳寶見殿下書房燈亮著,就、就想過來瞧瞧殿下。」
「陳寶啊,」謝昭寧指腹揉著眉心,吁出口氣,嗓音遂又溫和而微微泛著低啞,「無事,嚇到你了。」
「沒——」陳寶踟躕一瞬,又往他身前去,見他適才驚醒時,竟將手下枕著的那半副小弓帶掉了地上也未察覺,便彎腰拾了遞與他,忍不住多關心了句,「殿下若是急用弓,何不問軍器監要呢?忙一宿不睡,可仔細累著了。」
謝昭寧接過那弓,眼神下意識溫柔了些許,輕笑回他:「不是我用的,是我打賭輸給了那位新來的小郡主,賠她的。她那人脾氣急,晚給她一日,她便要鬧一日。」
「那也不能累著殿下呀。」陳寶聞言不大樂意起來,自個兒生了半晌悶氣,方才歪著腦袋想了想,又道,「是今日那位慶陽郡主麼?」
謝昭寧點頭應了。
「她累著殿下了,陳寶不喜歡她。」陳寶突然道。
「陳寶。」謝昭寧低聲斥他,搖了搖頭。
陳寶便委屈撇唇,似個受了氣的大孩子。
「郡主身份尊重,」謝昭寧嘆一聲又對他道,「再不可這樣說。」
「哦,陳寶知錯了,可那位郡主、那位郡主——」陳寶蹙了眉小心翼翼覷他,使勁兒於腦海中扒拉了一下,「唔」一聲,似是不大情願地道,「不過那位郡主,今日陳寶瞧見她,只覺她似一團火,暖暖的,穿著紅衣,很好看。」
「是啊,」謝昭寧微一怔忡,竟又輕淺笑起來,於燭光下更顯溫柔,附和他一半否一半,「似一團火,不止暖,還有些燙。」
陳寶眼神一瞬迷茫,似是沒聽懂,謝昭寧也不再多說話,披著大氅起身道:「一時半會兒這弓也完不成,我去屋裡躺一下,你也睡去吧。」
陳寶應一聲:「嗯。」
*****
謝昭寧躺下不多時又要起來去巡防,夜裡那驟風急雨匆匆來去一場便走,宮裡宮外不大平坦之處積了些薄雨連夜就結了冰,路便不好走起來。
謝昭寧雖主掌外宮門騎兵,但都指揮使的官位到底比連璋副都指揮使還高上半階,需兼理內宮門巡防事宜,但他倆總歸說不了兩句便要起爭執,他平日便不願插手內宮禁軍之事,只避無可避之時,方才履行一二職責。
儘管他倆頂上那位都檢點原才是禁軍真正「當家做主」的統帥,但都檢點到底年事已高,除開春張羅些徵召、遷補與訓練外,已不大理事。
謝昭寧安排了人手去善後,宮裡宮外均妥善部署,便比平日晚了一刻鐘,正撞見連璋也巡完防,顯是時間頗緊亦來不及更衣,二人便一同沉默著往崇文館裡去,與守門侍衛一點頭,待門開,屋裡其餘人已都到齊了,只除了楊澤。
「我就說因著夜裡那一場雨,二位哥哥今日定是趕不及,都得著甲跑著來。」連珩嗑了一桌面的瓜子殼,邊吃邊笑,「哥哥們快進來暖和暖和。」
謝昭寧沖他遙遙一點頭,往霍長歌桌前走過去。
霍長歌正臉衝下趴在桌上淺眠,聞聲抬首,一雙杏眸淚眼朦朧的,渾身透出股子沒精打采來,想是夜裡受雷鳴驚擾,未休息好。
她眼睫一動,眼角滑下顆淚,手掩著唇就打了個瞌睡,像是晨起枝頭沾了晶瑩露水的花苞。
「早。」她呢喃一聲。
「困?」謝昭寧簡潔一問,撩開披風坐下去。
「我討厭雨。」霍長歌連眼都沒大睜,在他背後含混嘀咕念一聲,將那紅彤彤的大氅往身上裹緊了些,頭一偏又枕著胳膊睡過去。
她母親亦是於雨夜去世的。
謝昭寧背對霍長歌,似覺後背莫名便暖和了,不由牽了牽唇角,對著桌案笑了一下,取水於硯台里轉著墨條輕研。
他適才備好了墨,門又一開,來的竟是晉帝身邊的小太監。
「問各位小殿下安,」那人朝眾人恭敬一行禮,起身道,「小的得了陛下旨意,來與各位通傳一聲:夜裡雨大,楊太傅受了風寒,今日歇著便不來了,陛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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