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頁
「四公主,慎言,私相授受在這京中乃是大罪,」霍長歌神色一凜,猛地截斷她話音道,「有些話,想清楚了再說。」
「我、我……是我說錯,我只是,只是……只是想知道,為何他獨獨對你……」連珍本正說到痛心處,卻被霍長歌肅然話音嚇得一抖,眼淚撲簌簌往下落,兩手快將錦帕絞爛了,她緊咬一口貝齒,坐立不安地左右擰了擰身子,似乎實在不解,悲泣道,「我曉得霍郡主有一手好武藝,若、若我也學武,我也能護得陛下周全,站在他身側時,他可會多瞧我一眼?」
「若我與郡主一般勇、勇敢,肆無忌憚,不再顧忌閨秀模樣,他可否也——」
太陽從連珍肩頭正越發沉得快速了些許,半個夜幕逐漸升起。
「四公主,」霍長歌聞言忽然便有些替她難過,這個陷入紅塵之中的貴女,在□□中將自個兒已放低到了塵埃里,徹底迷失了自我,不像是存了甚麼壞心思來試探,怕只是終日驚惶又難過,實在想與她這處尋求一方答案,「我想,你得不到他青睞,並非是你未生得如我一般,而是你從不曉得三殿下到底是個甚麼樣的人,他真心要的是甚麼——」
霍長歌手指揉了揉眉心,輕嘆一聲,未曾料到自個兒原也有開解連珍心結的那一日。
「甚麼?」連珍果然一怔抬眸,她一對染了淚的長睫似晨起沾了露珠的蝶翼,眨動間,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四公主可曾想過,若當真能嫁與三殿下,往後餘生,你們要怎樣度過?」霍長歌認真瞧著她,四目相對,直白問道。
「想、想過的,白日想、夜裡想、夢裡也在想,原已想了許多年……」連珍霎時羞得面色通紅,赧然垂眸點了點頭。
她話出口,卻又後悔自個兒言辭放蕩,絲毫不矜持,不該為閨閣女子所為,倏得又侷促不安起來,斜眸偷昵霍長歌,見霍長歌神色如常,未曾笑話她痴心錯付,才越發大膽起來。
她抖著嗓音小聲又續道:「我、我想與三殿下白日吟詩作畫,月下品茶奏樂,『琴瑟在御,莫不靜好』,便是如此……院中再再種滿各式各樣的花,宅子不必太大,即便只在方寸間,府門一閉,便自成一方小天地,外人誰也不能來打擾。」(注1)
連珍雙頰嫣紅,一雙美眸中透出憧憬,視線虛虛停在半空中,越往後說,越下意識笑得甜蜜,卻不料霍長歌卻陡然反問:「你瞧他溫柔閒雅,便覺得他喜靜,該是喜好書畫,足不出戶的文人雅士,可對?」
連珍一頓,害羞垂眸,下意識點頭輕道:「本、本就是啊,三殿下雖武藝卓絕,於我母親宮中寄住那兩年,卻與二殿下一般,與學識一途頗為用功,只抽空方才習練武藝一二,想來也是天資聰慧,武藝才如此卓絕。」
「你生養在這宮中,從不覺這宮中生活拘束,只覺衣食無憂、安穩平靜,便琢磨若是成年嫁與了他,再入王府,亦該繼續如此過活,並不覺那日子與牢籠無異,更覺他應是如你一般,也慣了這樣的生活,可對?」霍長歌卻不理會她,只見狀又問。
連珍這才覺察出不對勁來,抬眸偏頭看她,眼神困惑茫然:「不……不是嗎?」
「不是。」霍長歌聞言越發憐憫地看向連珍,又不知是在看連珍還是透過了連珍在眺望前世的謝昭寧。
她不由憶起前世種種,長嘆一聲,與連珍輕聲感懷,嗓音似一陣飄忽的風:「謝昭寧並非喜靜之人,他更不願終日困於屋中,他當這紅牆青瓦原是困住他的樊籠,他憧憬的是三輔以外廣闊天地間的山川河湖,他亦不愛詩詞歌賦、賞花奏樂,他骨子裡蒸騰的是武人的血液,天生該是黃沙硝煙中的戰士……」
「若他成年分府,便望在院中建上一大片的池塘,池子裡養有許多的魚,夏日裡可躺在池邊,清風拂面時,閉眸聽著夏蟬與青蛙此起彼伏的鳴叫;跨院還要養許多的馬……」
「賞花歸去馬如飛,去馬如飛酒力微,酒力微醒時已暮,醒時已暮賞花歸。」(注2)
「他始終想要的是脫出這樊籠,而你卻望再次送他入另一個囚籠之中,一個由你親手打造而不自知的牢籠,你不懂他的是這個,他不願擇你的,亦是這個——非是你不好,而是與他所求所好的,皆背道而馳了……」
可惜了,你只見過他初一禦敵便已有怯意,卻甚至不曾瞧見他沙盤之上,敢用一萬輕騎深縱草原,意圖一舉端掉北匈奴王庭的野心與魄力。
霍長歌話音未落,連珍淚珠「啪嗒」一聲狠狠砸了下來,打在石桌之上,泅出一滴淚痕。
「是他……是他與你說的?」連珍難以置信,顫聲問她,四下里的風陡然大了起來,呼嘯著擠進了亭間,冷風颳得連珍骨子裡都透出了寒氣,「甚麼時候說的?」
「……」霍長歌垂眸凝著她轉眼落了一桌的淚痕,低聲道,「猜的。」
那是他們前世相伴五年中,謝昭寧在她生命中留下的不可忽視的蛛絲馬跡,如今想來,那些才該是真正的謝昭寧。
「所以,這些你都有,你倆才是相似的一路人,他便愛你了,是不是?」連珍恍然大悟,驟然痛哭出聲,兩手捂住臉頰,只覺一瞬天都黑了,絕望極了。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