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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一輛華貴車馬自靜謐林間快速駛出,迎著當頭烈日,轉而上了平整官道,車輪發出「吱吱呀呀」輕響,一路朝中都西門飛馳而去,揚起一片灰濛濛的砂石與塵土。
直至城門前,那馬車方才減緩車速,隨城前排隊入內的人流慢慢移動,人群中不住有人偏頭瞧來,竊竊私語,嘖嘖讚嘆。
又一刻,有城前守將挎刀過來,見那馬車富麗堂皇,又認出綠羽孔雀的圖騰,便行慣例盤查,朝支腿坐在車轅上的馬夫探手討要木符,言語間甚是恭敬道:「不知馬車裡是姚家哪位貴人?」
那馬夫原只弱冠年紀,著一身布料光鮮整潔的藏藍長衫,皮膚粗糙又明顯青灰,似略有病容,頗顯憔悴,身量雖高卻不壯碩,渾身透出憨厚又懵懂的氣息來,瞧著便像是個吃不飽飯才賣身為奴的窮苦人。
但他一雙眉眼生得格外好看,乾乾淨淨又溫溫柔柔的。
馬夫聞言頓了一頓,像是頭次出門有些生疏,手在胸-前摸了一下,方才轉頭往車內低聲輕喚道:「小姐,木符。」
「嗯。」車內隨即有道女聲嬌柔應了他,又慢條斯理回那守將道,「姚家之女,奉詔入宮面聖。」
那女子嗓音酥酥麻麻,又隱著微微的沙啞,將每個字音皆拖出了一股銷-魂蝕骨的味道,便似生有無數小勾子直往人心坎里躥進去,不輕不重得來回抓撓,撓得人四肢百骸直痒痒。
門簾半撩間,便有一隻白皙柔荑將木符遞出。
守將聞聲不由些微怔忡,下意識接過木符,又借著車縫好奇往內一眺,便見車內除去門邊遞出木符的雙髻侍女,正中靠著車壁處,原還正端坐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妙齡小姐——
那小姐通身富貴,雲髻高挽的發間斜插一支嵌寶銜珠金步搖,肩頭辮梢上綴合浦南珠,著一身水粉蘇繡掐腰長裙,雖以薄紗覆面,但仍隱約可見雙頰上原還擦了薄紅的胭脂,菱唇塗了淺桃顏色的口脂,尤顯柔媚嬌俏。
她輕抬一雙攝魂奪魄的含情桃花眸望向車外,眼角笑意婉約含蓄,現出一副含苞待放的美人胚子模樣,身上還似有馥郁幽遠的沉水香氣飄出。
那守將一瞬晃神,竟沒由來得兩頰生暈,陡然便憶起姚家有女傾國傾城的傳言來,忙再不敢與之對視,匆匆遞還了木符與那馬夫,側身避讓:「貴人請。」
那馬夫一雙鳳眸倏得冷淡瞥他一眼,似有些許不悅,待聞見身後門簾落下的輕微響動,方才手上一振韁繩,驅車緩慢入了皇城內。
那守將魂不守捨得目送馬車走遠,方才重提精神盤查下一人。
冷不防城外有士兵穿著一身破敗染血鎧甲,推開眾人踉蹌奔來,按住他手臂便急喘道:「城外軍營譁變、械鬥,快快——」
那人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又說得斷斷續續:「快帶上傢伙,跟我走!」
軍營譁變可大可小,那守將聞言一怔,忙揚聲讓人半閉了城門,點了大隊人馬離城支援,又著人往京兆尹府上通傳。
城前餘下守衛遵令拖動木柵,不顧城外百姓不滿呼喊,只執意將入城隊伍阻在門前。
高大厚重城門「吱吱呀呀」聲中緩慢閉合至一道細縫,將皇城內外幾近切成兩半,因守城人手不足而暫停出入事宜。
城內亦亂作一團,恰逢佳節,眾人正等待出城與家人團聚,見狀茫然無措,不知發生何事,只躁動不安,圍堵在城下大聲呼和要出城去。
謝昭寧扮成車夫駕著馬車適才入城,便遇此亂象,四下里喧囂嘈雜,馬匹受驚仰蹄不住嘶鳴。
他扯住馬韁抬眸回望,越過人潮混亂的長街與古樸巍峨的城垣,長眉微蹙,低聲與車內含混道:「怎在此時關了城門?時機倒是湊巧,你的人?」
他們路上適才商議,怕消息滯後間,連鳳舉確實不知眼下左馮翊始終未至,山戎又要兵臨城下,便著驍羽營待他們入城後,於右扶風山郊暗自尋一處靠近烽火台的地方,點燃狼煙,與中都示警,逼迫京兆尹率先調兵禦敵。
隻眼下時辰不對,早了。
霍長歌分明囑咐墨字旗拖至申時前一刻再燃烽燧:一來申時前後他們必已入城,不妨事;二來大宴將啟,連珣與姚家分身乏術,便難周旋應付……
謝昭寧唯恐霍長歌屬下行蹤暴露或難以成事、另闢蹊徑,與右扶風駐軍起了衝突,鬧起來。
「怕是你五弟的人。」車簾應聲掀開一角,霍長歌果然於簾後輕聲回答謝昭寧,「恐是你五弟又出了甚麼損招。不知你二哥眼下如何?」
城外謊稱譁變,騙走城下守衛,後續再以「京兆尹」木符調來增補的人手,便就無法保證是出自誰人門下了。
只現下關閉城門倒也歪打正著,於後續守城大有裨益。
「宮內禁軍不比宮外,宮外部分兵力調動可僅憑木符,宮內牽一髮而動全身,除卻我與二哥那半塊虎符外,原是要都檢點親自下令,認人不認令。」謝昭寧眺著那守城小將匆忙去尋京兆尹府的背影,沉聲答她,話雖如此,卻仍忍不住抿唇擔憂,「都檢點原乃陛下家臣,決計不會叛離,二哥該是無虞……」
也幸得前世都檢點壽終正寢後,那位置便空懸經年,霍長歌聞言一怔,不由抬手隔著面紗撓了撓鼻樑,嘴角幸災樂禍似得微微抽-動,隱隱覺得她前世那一番弒君之舉,竟也有如神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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