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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今日未曾落雨,但三輔夏季暴雨多發,山體本就常見滑坡坍塌,且雷鳴霹靂中,林間樹木斷折倒伏也無甚稀奇,哦?」霍長歌眉目靈動一挑,與謝昭寧神情狡黠說話間,已起身撩了車簾出去,迎著一抹夕陽餘暉,負手立在車轅之上,於車輪滾滾聲中與松雪道,「著褐字旗沿途借地勢之利阻截山戎軍,咱們下個驛站換馬,快馬加鞭連夜往中都回去,務必要拖慢他們行軍,趕在他們抵達前入中都皇城。」
松雪應聲回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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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皇城,永平宮,皇后寢殿。
端陽臨近,皇后白日裡頗為忙碌,哺時用過飯,撤了席,正欲歇息片刻,連珣卻坐著不走。
經前些日子那一出,皇后如今見他不由發怵,越發維持不住身為人母該有的威儀,見他一副似笑非笑模樣坐著喝茶,額角便有冷汗滲出,遲疑片刻,抿唇生硬笑道:「珣兒有事要說?」
「倒也無甚麼大事,」連珣笑著抬眸,將手中茶盞放下,抬手一揮,待宮婢盡皆退出,關了厚重殿門,方才又與皇后漫不經心道,「上次與母親說的事兒,母親可有決斷了?族老們皆在催促,我也不好一拖再拖,今日怎麼也得與母親口中討個實話出來。」
殿內空曠而寂靜,他一說話,便隱隱傳來回聲。
「甚,甚麼事兒?」皇后兩手絞著帕子掩在寬袖之下,努力維持一副端莊模樣,溫柔笑道,「為娘這幾日頗為操勞,不若等端午後再說吧,也必不急在這一日兩日的。」
「母親不急,可我急呀。」連珣意味深長一笑,笑中略帶鄙夷,垂眸從袖袋之中摸出一小隻瓷瓶來,輕輕放在桌面上。
那小瓷瓶拇指大小,通體釉白,只瓶口處繞著一圈殷紅如血的紋路,似一段染血的枯枝。
皇后眸光一瞥,顯然識得那東西,頓時大驚失色:「你要做甚麼?!」
「您說呢?後日端陽宴上,弒君、奪位。」連珣食指點著唇角,殘忍輕笑,一字一頓,「旁的事,便不勞母親操心,母親只用於大宴之上,尋個時機,將此毒與陛下——」
「連珣!」皇后聞言面色煞白,再支撐不住得體姿態,嗓音顫抖道,「你瘋了嗎?那可是你親生父親!」
「怎麼,母親是怕,還是不願?亦或者——這十餘年的夫妻,母親已交付出了真心去?」連珣見狀搖頭嗤笑,慢條斯理與她殘忍剖析道,「母親莫不是忘了元皇后的下場?咱們這位帝王,可沒有心。你做得再好、再賢惠忠心,不過又一個元皇后;咱們姚家過不得數年,也不過又一個古家罷了。」
皇后經他提點憶起舊事,一瞬坐立不安,兩手攥著絲帕彷徨不定,只不住搖頭:「那也不能弒君啊,你舅舅明明說再等等,再等等待時機妥帖……」
「不弒君?不弒君,那便等死好啦?天真。」
「眼下宮中『喜事』連連,一件接著一件,陛下這半年於后妃宮中『勤勉』許多,欣婕妤顯懷不提,淑妃與良婕妤又先後有孕,除卻承暉宮那尼姑庵,陛下只不來您這永平宮中過夜,您仍不知為何?」
皇后倏得一怔,眼神些微尷尬游移。
連珣卻「噗嗤」一聲笑出來,斜眸睇她,眼神倏得陰冷,頗瞧不上她這副優柔寡斷與蠢鈍模樣:「眼下天時地利人和,若是錯過,便再無時機了。姚家獨大的局面下,便是死絕了太子、連璋與連珩,太子之位也絕不會落到我頭上!」
他話音猛得一落,殿內回聲嗡鳴,震得皇后周身一顫,眼神遊弋躲閃,卻仍咬著唇角不願與他一個妥帖應答。
兩相僵持不下,連珣越發不耐,一對陰柔柳眉愈加緊蹙,他起身踱了兩步,突然抬手「啪啪」輕拍,便有宮人從內閣中壓著一名陌生男子出來,停在他身側,正正面對皇后按著那人跪下。
那人肩寬背闊,便是垂頭散發、氣息虛弱且些微佝僂跪著,仍顯身量頗高,氣度剛毅而滄桑,著一身太監宮服卻不顯陰柔,劍眉星目之下,鼻樑高挺,嘴唇豐潤,唇角似有一道細小傷痕,累月經年中,已不大明顯。
皇后詫異凝眸瞧去,只覺那人五官似有熟悉之感,正狐疑思量,不知連珣此舉何意,便見他意味深長一笑,話說得曖昧而隱晦:「母親既這般為難,做兒子的不孝,平白與母親添了些許苦悶,不若我便送母親一樣解悶兒的小玩意兒,如何?」
連珣立在那人身側,揪住那人發頂猛得一拽,迫他仰頭,猝不及防之下,那人耐不住發出低低一聲悶哼:「嗯……」
皇后初見那人五官俊朗、身子英武又正值壯年,便有誤解,只當連珣原是諷刺她年老色衰,皇帝才頻繁寵幸旁的妃嬪,又見皇帝已有些時日未曾踏足永平宮,連珣便以己度人起了齷蹉心思,竟這般引了男人堂而皇之便往她寢宮裡送。
她耳根燒紅之下,面色卻鐵青難看,嘴唇氣得哆嗦,柳眉倒豎便要斥他,可聞見那一聲低沉醇厚的悶哼,又驟然一滯,不可置信般怔怔凝著那跪在地上之人,胸膛上下起伏,下意識脫口便道:「你,你是——」
那人掙扎抬眸痴痴望著皇后,驚喜交集之下又難掩痛苦神色,眼底漸漸聚起朦朧水汽,卻是顫抖抿唇不願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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