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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放山戎入境,便如引狼入室,勿論今日連珣與前朝成敗,山戎皆會狠狠撕咬一口中都:那是山戎骨子裡留存的掠奪野性與殺伐血性,是連珣以狗繩栓不住的狼心——將它阻在右扶風,便是右扶風遭難;將它引來中都,便是中都之禍,總歸躲不過去的,減少京畿傷亡已是上佳之策……」
「若左馮翊如期抵達,或許還能力纜狂瀾,眼下良機錯失,便再難補救。」
「驍羽營雖將他們陣腳稍稍打亂,致其幾路大軍首尾難顧,但治標不治本,兵臨中都城下,便要在所難免了。」
「咱們眼下能做的皆已做了,餘下的便只有儘快趕在山戎與連珣約定的攻城時限前,奪下皇權、促其更迭,才能騰出時機調兵抵禦山戎。」
局勢瞬息萬變,早已脫出他們可掌控範疇,霍長歌更從布局人淪為破局人,腳下只有絕處逢生那一條路可走。
他們眼下仍不知連鳳舉會有怎樣的部署,連珣會選在席間動手、還是戌時城郊,只得益於他們拖慢山戎這幾個時辰的腳程後,對手形勢便也不甚明朗了。
怕是連如今深陷皇宮的連璋亦從未料到,只堪堪隔了短短數日光景,三人再見之時,便是要助他爭奪帝位之日——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太快了。
快到連璋恐還不曾抽出空去見上一見古家舊部。
「……我曉得,只是——」謝昭寧欲言又止,頓了一頓,方才抬著一雙似能斂盡世間溫柔的清明鳳眸,語蘊慈悲,不忍沉聲,「人心難測,百姓何辜?」
是啊,人心難測,百姓何辜?可他連家兩代人中,總有不明白這道理的。
「走吧,三哥哥,該下山入城了,今日便是為了你這句話,」霍長歌與謝昭寧從容輕笑,雖持破釜沉舟之念,卻是於大戰前夕愈加泰然果敢,騎在馬上,挺直背上一根不屈的脊骨,堅定而無懼道,「此戰能死——不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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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永平宮,正殿寢宮內。
晉帝午後小憩起身,正見殿中安寧靜謐,宮人不知何時已盡數撤出,只皇后側坐床前,親自與他緩緩打扇捐風,眉目如畫、姿態窈窕,端得是賢良淑德,只眼眸略微空茫,似有滿腹惆悵心事,眉宇凝著化不開的憂愁。
「朕瞧你今日似乎頗為疲累,」自打欣婕妤有了孕,連鳳舉時常前去探望,便許久未再來過永平宮,他強打精神攏衣靠坐床頭,坦然湊近扇底,猝不及防出聲問道,「可是端陽事忙,累著了?」
端陽是個磋磨人的日子,皇帝亦略顯睏乏,他自卯時便要往太廟焚香祭祖,迴轉後又按舊俗著人煮了梟羹賜宴百官於大殿分食,寓意驅逐不忠不孝之途於帝側,再添二兩菖蒲酒驅風散邪,半日便過去,午時只一兩時辰空閒,便又要往御花園中主持家宴。
「……妾到底也不是初入宮門那會兒了,」皇后眼瞳聞聲一顫,似是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便忙以團扇半遮了面,彎眸輕笑中,試圖掩蓋面上殘餘的一縷驚惶,柔聲道,「長了些年紀,氣力便越發不濟。」
「朕還記得,你原是十八歲那年嫁給的朕,」連鳳舉狀似深情地瞧著她,主動伸手牽她柔荑,指腹來回摩挲她白皙光滑手背,感慨一嘆,「如今一晃間,又已十六年光景過去了。」
「是啊,日子過得可真快,勞陛下還記著。」皇后抿唇嗔聲一笑,眼波流轉間,似追憶往昔般不經意提及道,「妾初入後宮那時,戰戰兢兢,總不是個膽大的性子,幸有元皇后照拂——」
「她確實雅量寬宏,你亦頗具其遺風,這些年來做得很好。」連鳳舉略一頜首,只淡淡續上一句便將話音轉開,見她語及元皇后,竟似未有任何觸動般,意味深長笑道,「如今璋兒與昭兒雖還未及冠成年,但也該著手婚配事宜了。今日端陽宴上怕是有不少妙齡小姐,這事原還需你操勞,多留心著些。」
先皇后出身江南書香門第,及笄之年便嫁與了連鳳舉,後又隨軍十幾載,生兒育女、掌理後宮,一生從未行差踏錯,卻亦得他如此冷情對待,皇后不由憶起連珣所言,便是左手正被連鳳舉疼惜地握在掌中,亦覺心寒。
皇后眼神一瞬複雜彷徨,冷不防聞見連鳳舉後半句話,驚詫抬眸,下意識便道:「……陛下今日開此大宴,竟是為了——」
「隨口一說,倒不急在今日,只再過上小半年,便要與他哥倆兒選址建府了。璋兒脾氣倔,盲婚啞嫁怕他總要甩臉,早日定下正妃人選,與他多些時日相熟相熟也是好的,至於昭兒嘛——」連鳳舉話音一頓,側身斜斜倚在床頭,眼神一動,指腹在皇后手背上輕輕一敲,皇后便放下團扇,起身與他斟了溫茶端來。
皇后抿唇侷促一笑,兩手捧著將茶盞遞給他,意有所指為難輕聲接話道:「昭兒這主,妾可做不了。」
「這主朕來做,不過娶房側妃,又非正經親事,也不算違背朕與元皇后之諾。」連鳳舉甚是不以為意,啜了口茶,方才耐人尋味挑眉睨她,笑著轉而又道,「前個兒你大哥原還與朕提及,你們姚家有位庶出姑娘生得國色天香又知書達禮,偏生是個喜靜又柔軟的性子,留在家中常遭姐妹嫉妒欺凌,便想送來宮中與你為伴,過得一年半載,到了年歲再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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