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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無妨。」霍長歌頓了一頓,故作若無其事,又含了三分玩味睨著他,「瞧三哥哥這意思,是要我充一把北狄人,給你套個局?」
謝昭寧耳朵尖尖上又紅了一紅,赧然又坦誠地笑著微微頷了頜首。
「成,就賣三哥哥個面子唄。」霍長歌嘴上不住討便宜,揶揄完他,一擼袖,一段白皙小臂就那樣明晃晃地露出來,「我這就給你詳解詳解——」
謝昭寧趕緊「誒」她一聲,側眸一避,清咳道:「……袖子,也不怕冷的。」
霍長歌五指一張,正一把抹平了盤中原本以沙堆起的地貌,聞他語焉不詳一句話,莫名抬眸,一時竟不明所以,罕見得不聰慧起來,茫然道:「袖子為甚會怕冷?」
「……」謝昭寧無奈覷她,只能將話往明白了說,「姑娘家怎可衣衫不整?袖子放下。」
「這就衣衫不整了?」霍長歌嘴角一抽,稀奇又嫌棄得上上下下打量他,將衣袖復又擼下來,「我想我爺爺要是還活著,恐怕都不如你古板。」
謝昭寧:「……」
霍長歌嘴上調侃著,手上卻不停,利落地攏沙在盤內重塑北疆城外地形,謝昭寧也不與她做口舌之爭,眸光亦往盤中落下去,仔細聽她解釋道:「北疆貧瘠酷寒,地廣人稀,卻又戰事頻發,是以勿論男女老幼皆尚武,兵制亦與他處不同,集屯田兵制與府兵制於一體。但凡男子年滿十六歲,無傷殘者,皆需充為兩年屯田兵,除必要農田生產外,平日僅做步兵城防訓練;府兵則不同,另立軍籍,不擔賦稅,做騎兵訓練,無戰事時,亦需參與農田生產。」
「兵力各為幾何?」謝昭寧見那盤中地貌已具雛形,問道,「既有騎兵,戰馬供應可充足?」
「你若是想於並州狙匈奴……騎兵兩萬,一人一騎,一萬輕騎精銳,一人三騎,馬是好馬,西北邊陲牧馬苑裡重金買的。」霍長歌先與他利落直言,又話音一轉,竟莫名輕笑,似格外自豪又續道,「步兵嘛,約莫六萬到八萬餘。」
「嗯?約莫?」謝昭寧一怔抬眸,「竟相差兩萬,這是為何?」
「因北疆人人一身血性傲骨,便是連女子亦不願落於人後,無人是貪生怕死之輩。」霍長歌偏頭看他,沉著一身驕矜氣度,淡淡淺笑,「我五歲那年,幽州遼陽有半城女子聯名上書,稱年滿十五未許嫁出閣者,如若自願,也可充兩年屯田兵,與男子做同等訓練,日後好作為抵禦外敵的後備軍。」
「故,」謝昭寧震驚道,「你前日才與四公主說出那樣的話?」
霍長歌聞言輕笑,越發驕傲起來:「謝昭寧,若有朝一日,你到得北疆,便曉得這世間原有女子,太平時,可為人-妻人母;戰亂世,可以巾幗不讓鬚眉。」
「這才是我不待見連珍的理由。」她理所當然補一句,輕「嗤」一聲搖了搖頭,沾了沙的手一抬,指著自己胸口說,「她啊,太弱了,不是身子弱,而是——心氣兒弱。」
謝昭寧又讓她一言震撼了心神,只覺眼前似乎便能見到那樣一群著甲的碧玉年華女子,英姿颯爽地守在城門之前,悍然無懼得跟在騎兵之後,無畏黃沙下敵軍的刀鋒劍刃——是記憶中,那人與他兒時說過的,曾經見過的北疆女子獨有的風貌。
謝昭寧沉默一息,眼底恍然有一道流光閃過,又轉瞬恢復一片寧靜沉寂,這才又斥責一聲霍長歌:「又渾說。」
「行,那就繼續說不渾說的。」霍長歌見他似有動容,越發有了底氣,拖了長音一睨他,「與你說北狄,行了吧?」
時有匈奴、鮮卑、烏桓等塞外遊牧民族居於北地,統稱北狄。
其與中原並存了多少年,中原與之戰火便持續了多少年,北狄自詡是豺狼虎豹,當中原是懸在嘴前的肥肉,尋機便想啃上一口。
前朝末年,朝廷腐朽破敗,內憂外患,西有山戎北有匈奴、鮮卑、烏桓、高句麗等狄胡盡皆南下,瓜分涼、並、翼、幽四州。
南晉新朝初立只一年,程淵程老侯爺便奉旨抗擊山戎收復涼州;霍玄入並州痛擊狄人,分裂南北匈奴,一十四年逐一收復北疆三州大半失地。
而北疆如今轄境並、翼、幽三州,只除翼州如今安樂些,並州以雲中郡與五原郡抗擊匈奴,幽州以遼西郡攔著烏桓、以遼東郡阻著鮮卑,還得時不時提防著高句麗的口水黏上樂浪郡,一年四季里,因著軍需供給的緣故,只炎炎夏日烈焰當頭與酷寒大雪封山封路時,能得安穩三兩月。
「……其實,也沒甚可說的。」霍長歌甫一啟唇,又後悔,著實想探謝昭寧的底。
他前世便不愛出風頭,宮裡人人稱他溫雅無爭,說他走的是中庸君子之道,每每領兵亦是與連璋分領左右軍,贏都贏得恰到好處,不張揚、不搶功,他到底有多深的底,想來只有他自己知曉。
霍長歌憶起前世里的謝昭寧,總是愧疚難當,如今又忍不住莫名心疼,偷偷瞅他一眼又低頭,將城外沙地堆出幾個土丘,又拿手指在沙間畫出州與州間的界線來,把赤色小旗往沙中一插,當做並州外匈奴各部勢力集散地。
她抬眸對上眼神期待又不解的謝昭寧,避重就輕解釋一句,又漫天扯謊道:「我爹說,打匈奴就一招——敵來我揍、敵退我走,隨機應變就是了,遊牧民族嘛,特質也只一點,慣常擅騎射。我若與你說得多,反倒與你不利,不過是將我想法加諸於你罷了,總歸我也只懂皮些毛,沒得誤導於你。不如讓你天馬行空來一回,咱們先開一局,邊打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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