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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顫顫巍巍的話音里,隱隱約約似有哽咽,掩不住的憧憬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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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謝昭寧一覺睡得沉,夢裡雖又見屍身血海與頭顱,卻眉目端肅,眼神堅定得遙遙與他們鄭重拱手作揖拜別,起身後,人便也醒了,小窗透出室外一線晨陽,天已大亮。
連璋正靠窗坐著,整個人被籠在晨曦中,聞見響動,側首朝他輕點了下頭,緊蹙雙眉舒展了半分,不情不願低聲道:「看來,那丫頭確實是有些本事的。」
謝昭寧聞言驚詫——他那含糊一語竟是在說霍長歌。
「我,我有些明白你說的話了——」連璋抬眸望著窗外,語氣冷淡中又裹挾明顯的動容,「——她那樣的,才是活著。」
「不畏死,亦不畏生。」
「可是,她又能在這宮中『活』多久呢?」
「母親若泉下有知,曉得自己當年許下的婚約,竟成了綁縛霍家的幌子,又該何等的難過?」
他說到最後,隱約哽咽,語氣卻越發得譏諷,與謝昭寧掩不住痛苦地道:「這宮裡,容不得活人啊……」
第41章 皇陵
次日, 初八,百官朝會。
散了朝,連鳳舉留下楊澤, 著他往書房一敘。
楊澤經一場風寒,人便消瘦了許多, 過年養過這幾日, 便又恢復了些許氣色, 只越發顯得蒼老,長須也愈加花白。
「近日突起了對弈的心思,只這滿朝文武,卻尋不出第二個與楊卿棋力相當的。」連鳳舉著宮人與他看座,又命太監拿了棋盤來,自個兒坐在桌案後,與楊澤笑著道。
「見笑了, 臣這一生, 原也就這一個念想,心思皆花在了這上面, 自然便比旁人精通些。」楊澤隨之落座, 捋著一把長須也笑道, 「況且陛下棋藝亦是高超,這天下能入陛下眼的原也確實不多。」
連鳳舉不置可否, 笑著一應, 執了白子先行一步。
楊澤長指探入棋盒中, 夾出一枚黑子,那棋子乃上佳玉石磋磨而成, 觸手沁涼光滑,沉甸甸的, 隨著「啪」一聲落棋的輕響,他便聞連鳳舉沉聲感慨,雲淡風輕之中隱有試探:「若說擅弈,前朝皇族也是不差,朕自覺當日已斬草除根,卻不料仍有漏網之魚,暗地籌謀數年。有道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吶。」
知曉此事內情之人,如今已無多少活在世上,他這般驟然提及,楊澤便知其中深意,遂只神色如常行他的棋,亦從容嘆得一聲,模稜兩可道:「事情真相還未查明,陛下稍安,人心叵測、巧偽趨利,歷朝歷代獨獨不缺這等『扯大旗作虎皮』之徒,是否前朝遺族還未可知。對了——」
他話音一轉,抬眸關切與皇帝輕問:「臣不便出入後宮,不知長歌那孩子傷勢如何了?」
「未曾傷及筋骨,眼下已無大礙。」連鳳舉聞言狀似自責又嘆,落下一子,話裡有話道,「不然怕是與霍玄不好交代,他只這一個寶貝閨女,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他話音故意一斷,楊澤拈著棋子的手微滯,復又老神在在「啪」一聲落了子,捋須笑道:「霍家是臣,更是武將,為陛下生、為社稷死,那原是武將天職,哪有甚麼交代不交代的,陛下多慮了。」
「話雖如此,只霍玄養育這孩子到底花了不少心思。」連鳳舉卻故作為難一笑,意味深長又道,「朕原聽聞:這孩子先天不足,幼時體弱,險些活不下來。如今卻身強體健,武藝卓絕,又膽識過人。若是男子,便當真能接了霍玄帥旗去,眼下雖為女子,卻又巾幗不讓鬚眉,比之男子竟毫不遜色。」
「這事兒臣亦有所耳聞,年前往北地里走那一遭,霍玄也曾談起。」楊澤聞出他言下之意,越發審慎,垂眸凝著棋盤,做出一副執棋思量模樣,打趣兒似得緩緩輕笑,「霍玄那王妃身子本就不好,原是懷不上的,怎料霍玄倒是『驍勇』,竟令王妃意外得了子。有了便想生下來,怕也是女人家的天性,到底是自個兒親骨血。」
「只那孩子幼時自怨自艾,情緒消沉,脾氣也悶得古怪。王妃不忍,便想與她個念想著她賴好活下去,逼她習武強身原也是為錘鍊意志,如此方才一年好過一年。」
「都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深不深遠尚且不論,決計是無法眼睜睜瞧著幼子麼折的,白髮人送黑髮人倒底殘忍,原也就是這麼個意思。」(注1)
「楊卿所言極是。」他話音即落,連鳳舉「啪」一聲拍下一子,只淡淡一笑,卻未再多言,只凝著那縱橫交錯的棋盤似若有所思,眉目卻驟然陰沉。
壞了,楊澤餘光瞥見他神色有異,這才倏得憶起過不得幾日便是二公主忌日,如此當口提甚麼「父母之愛子」?簡直與扇連鳳舉兩巴掌無異。
他賠笑落子,背後卻濡濕一片,冷汗涔涔。
「太子這幾日倒是愈加勤勉,於政事一途亦通透不少,想是陛下平日教導有方。今日朝會之上,太子竟能提出『立春日百官迎春,二月二扶犁親耕』的想法來,於籠絡民心而言大有裨益,確實絕妙。」楊澤舒緩半息,沉著又道,捋須故作一副怡然模樣,舊話重提,「可憐天下父母心,陛下為了太子,也是辛苦良多啊。」
連鳳舉聞言這才面色好看了不少,頗有些自得得挺直了腰身,抬眸笑道:「亦有楊卿之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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