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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歸」便是「生」——活著走出這紅牆青瓦的桎梏——既是歸途。
可他們當真走得出去嗎?
那條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路太難走,如今聽到有人說會與他同歸,眼前竟莫名便亮堂了些。
雖說這人瞧著也不大靠譜,謝昭寧只將這話聽過就算,卻免不了內心仍有所悸動。
北疆的城,北疆的女子,北疆的霍長歌,似乎——他那一瞬不由朝她輕淺笑了一下——都還不錯。
那一刻,室內一片寂靜,牆角的暖籠中輕跳著火光,他們俱都在對方眼中瞧見了自己的影子。
突然,崇文館的門在霍長歌身後被人推開,「吱呀」一聲拉了喑啞的長音,寒風夾裹著屋外地上的落雪,「咻」一下吹了進來。
「放心,本郡主也輸得起,」霍長歌壓悄了嗓音在那風雪之中,搶在外人進來前,悄聲與謝昭寧耳語道,「你將弓與我時,十兩黃金自奉上。」
謝昭寧:「……」
當真是財大氣粗啊……
霍長歌話音即落,便有人如蚊訥般哼了聲:「三哥哥早,郡、郡主早。」
霍長歌轉頭,見四公主連珍一人立在門前,著一身藕粉色的大氅,只婀娜站著,便已能窺出七分高挑姣好的身段來。
「問四公主安。」霍長歌向她一福,人在沙盤旁亦站直了,肩平背挺,卻是低了她小半頭,仍是個孩子模樣。
連珍輕聲應了,眸光嬌柔羞怯地越過霍長歌,痴痴瞥了謝昭寧一眼,一張花容玉貌半掩在大氅的兜帽中,嬌嫩粉唇帶著顫意,輕輕開合,鼓足勇氣與謝昭寧話家常:「三,三哥哥今日竟著甲前來。」
「四公主早,」謝昭寧溫雅有禮回她,「換防遲了稍許,來不及更衣。」
他話里話外透著些微疏離客套,仍似往常般,連聲「四妹妹」也不喚,連珍失望得微一抿唇,便又不知該說些甚麼了,她櫻唇翕合,半晌方才又道:「三哥哥可是與郡主在推沙盤?那沙盤……昨日太傅雖說教了些許,可珍兒聽不大懂,有些難,不知三哥哥與郡主誰贏了?」
她將大氅姿態優美地解下搭在自個兒書桌上,內里著一身櫻粉襖裙,蓮步輕移往沙盤前過去,模樣楚楚動人。
「臣只是與三殿下請教昨日太傅所授內容,並未比斗沙盤,畢竟昨日臣已說過,於此間並不精通,」霍長歌見連珍探了頭往盤裡瞧,硬往他倆之間湊過來,便生出許多煩悶,生硬回了她話,又負手越過她,逕自往自個兒位置過去。
她一走,連珍正欣喜,抬眸便見謝昭寧竟也隨她去了,他於霍長歌桌前坐下,取了些桌角瓷碗中的水,垂眸於硯池中輕研著墨,姿態閒雅清貴。
他身後,霍長歌也擼了袖子在磨墨,手腕轉出大開大合的架勢來,不耐煩得磨得那硯台「吱吱」的響,發出令人刺耳牙酸的聲音。
連珍孑然於沙盤前暗自失落,聞聲險些酸倒兩排貝齒,她正驚詫,便見謝昭寧按著抽抽的眼角,哭笑不得地端了自個兒已研好墨的硯台,轉身往霍長歌桌面一放,磕出一聲輕響,又將她手裡那墨錠抽了,搶了她硯台又轉回身,擱回到自己右上方。
那動作熟練中又透出縱容來,連珍神情一瞬便難看極了。
*****
辰時三刻,下學,一眾人於崇文館中魚貫而出,往尚武堂中去,連珍又綴在隊尾,由婢女扶著,緊緊貼在霍長歌身後。
霍長歌今日心情好,不大願與她計較,便也隨她,只南煙見狀又擔憂得不行,生怕霍長歌又做出當眾戲弄連珍的行徑來,攙著她的手緊緊抓牢她左臂,揪得霍長歌大氅領子都歪了。
他們行至廊下,便見有一唇紅齒白的小太監一動不動等在那兒,跟個石雕似的,一雙圓眼黑亮清澈,臂上搭一件薄藍大氅,自個兒卻凍得臉色泛了白。
「三殿下!」那小太監遠遠覷見一眾人過來,眼神倏然一亮,喚了一聲,這才總算是動了,懷裡抱著大氅直衝謝昭寧跑過去。
「晨起見殿下未迴轉殿中更衣,數九寒天裡,陳寶怕殿下凍著。」那小太監笑得孩童似得天真憨傻,說話時,尾音黏連,微微含混,似只瞧見了謝昭寧般,將那大氅給他仔細披上了,才對其餘人挨個行禮,「陳寶見過二殿下,四殿下,五殿下,四公主,還有——」
他從頭數到尾,見居然多出個生臉兒來,不由懵了一下,抬眸無辜覷著謝昭寧,疑惑地眨了眨眼。
「慶陽郡主。」謝昭寧與他輕聲提點。
「陳寶見過慶陽郡主。」陳寶遂又補一句。
這宮裡人人曉得陳寶雖說半傻,卻是忠僕,眼裡只一個謝昭寧,便對他這亂了順序的請安方式也不計較,只霍長歌神色不大自在起來,眼神微一游移,才與他點了點頭。
「回去吧,」謝昭寧卻未留心她,只與陳寶道,「煮碗薑湯喝,驅寒。」
陳寶響亮應一聲,轉身下了迴廊便走了。
霍長歌遙遙瞥了眼陳寶臨出拱門的背影,心底又不由浮起愧疚來,垂了眸,與適才那副驕矜模樣又不一樣了。
她前世嫁與謝昭寧五年,府里雖說人丁凋敝,但該有的僕從也不少,人人得了謝昭寧的令,對她畢恭畢敬,只一個陳寶不睬她,直言她對他家殿下不好,所以他也討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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