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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長歌倏得便有些怔,笑容一瞬僵在唇角,似乎從她雙眸間,恍然瞧見了自個兒前世失親喪父後那五年間的模樣,一樣的生機盡斂,一樣的了無生趣。
她心中忽然騰起濃重哀傷,下意識生出些許憐憫之心。
那公主眼尖瞧出她神色有異,微一揣度,竟敏銳眯眸,寒聲道:「郡主是在可憐我?」
「……非是可憐,原是感同身受罷了——」霍長歌下意識應聲輕道,話未說完便被搶白。
「——感同身受?!」那公主一滯,聞言遽然大笑,嗓音尖銳刺耳,直笑到微微沙啞,尾音合著隱約的啜泣,方才雙眸憤恨出明顯血色,死死盯著霍長歌,並不領情,「你既知我原應有的封號,便亦該知我遭遇,竟還能大言不慚說出如此話來?!」
「是,」霍長歌見她如今一副癲狂模樣,鼻頭驟然微酸,越發覺得她似是瞧見了自己留在前世過往之中的半身,卻又不能與她直言,只抬眸瞧著她,平和與她緩聲道,「我不止一次夢到北疆傾覆,夢到漫天大火焚燒遼陽,夢到家破人亡,只余我孑然立在屍身血海之中,望著破敗城垣之上高高懸掛著我父頭顱……」
霍長歌語氣低沉平靜之中蘊著哀傷,眸光亦不由低垂,眼角因動容而現出一抹微紅,那樣的傷懷與痛楚真實得似是親生經歷一般。
「……是麼?」那公主見她難過,竟又啞聲諷刺低笑,牙關緊咬,一字一句擠出道,「便是如此又如何?惺惺作態。你始終未曾有過那樣慘絕人寰的經歷,亦未曾親受過那樣難以想象的悲苦!更何況,你父亦是害死我赫氏一族的罪人!你與我面前哭訴悲苦?你怎敢——」
「——我曉得當年與前陳末帝商談議和的是他,率軍入主中都的亦是他,」霍長歌平靜駁她道,「可他業已做盡力所能及之事。新朝初立,我爹便是因力保你赫氏皇族不被踐踏染指,方才與晉帝生出嫌隙,為京畿功勳權貴所不容,從而掛帥北征。遠離中都,永鎮北地三州,原是他那時唯一生路……」
前塵往事,霍長歌修書霍玄後,已是得到了妥帖回復,原謝昭寧生身父母身隕豫州大營後,連鳳舉震怒之下,連夜急招霍玄率兵迴轉,攻占三輔復仇。
只那時前朝皇帝貪生怕死,自覺捅了簍子,便與太子禪了位。
那小皇帝連夜派人和談,只求拱手江山之後,連氏善待其親族,那日原是霍玄代連鳳舉赴的約。
霍玄向來一諾千金,既是應了諾,便絕不會背信棄義,故朝中-功勳欲瓜分前朝親眷時,原也是霍玄與武英王率先反對,因此得罪了太多的權貴。
霍玄與武英王頭年率軍抗狄路上,便被世族惡意剋扣糧草,險些攻不下幽州,身隕北地……
待二人迴轉京兆尹,亦是無法與中都權貴和睦相處,霍玄不時便被其親族朝臣於北征之事上為難針對,遂自請出京,永鎮北地三州,而連鳳舉那時已與功勳暗地妥協,為滿足臣下私慾,便應下霍玄之情,趁機將礙事的霍玄調往北地常駐。
武英王本欲同行,卻是臨時起意,欲坐鎮中都替霍玄朝中斡旋一二,不至於令霍玄腹背受敵,方才未再隨軍。
而前朝遺族隱情,卻是五年前,武英王因二公主方才發覺,他與霍連夜休書,一述心中悔愧與苦痛,熟料中都與遼陽間山高水遠,待他信函交到霍玄手中時,已成遺書。
「即便如此……又如何?」那公主聞言只沉默一息,復又怨毒抬眸,寒聲質問霍長歌,「霍玄既應承要保我赫氏一族,便該說到做到,君子毀諾不遵,我還該謝他不成?!」
「非也,我爹餘生亦因他遠走北地,而痛苦悔憾不堪……」霍長歌凝著那公主坦言輕嘆,又轉而和緩問她,「公主可知,我又為何曉得公主封號慶陽?」
她此話既出,那公主便倏得一滯,此事確實蹊蹺,她身世複雜原是前朝皇族隱秘,並未有文字記錄在冊,嫌少為外人所知,只皇族中人曉得一二內情。
霍長歌不待那公主應答,已然兀自道:「便是因那位武英王古昊英原與公主胞妹有過一段鮮為人知的淵源……」
十六年前,率軍先入中都城門的雖是霍玄,可頭一個踏足皇宮的卻是元皇后胞帝古昊英,他原於宮中僻靜一隅,救下一位本欲懸樑的不滿十歲的小公主。
古昊英十七、八歲曾娶一妻,原是他自小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妻子隨軍撤離途中恰逢狄軍南侵,慘遭擼劫,待古昊英聞訊率軍尋到她時,她人已躺在一農戶院落門外,死相慘烈得平躺於地,被殘忍剖開的腹腔之中正蜷縮著一名已成了型的女嬰。
若是算算時日,那孩子要是活到新朝初立,便也該八、九歲光景。
古昊英便因此與那小公主動了惻隱之心,時常照拂,以慈父舉動得了那小公主一腔信賴。
一日,那小公主得知涼州慶陽郡王早已在新舊王朝更替之前戰死在抗戎陣前,慶陽王府也一夜之間付之一炬化歸塵土,滿門性命一個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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