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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行暗殺乃是驍羽營看家本事,霍長歌一路順利出得宮門,待到街上趁車速減緩之際,她仔細探出頭去,見車前雖然擁堵,車後卻空蕩蕩一片,便安心鬆手自那車下摔落,顧不得後背被那一鞭一劍硌得眼淚都快流下來,迅疾翻身躍起,衝進路邊人潮隱去身形,欲回城南燕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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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四刻,半座皇城火光沖天,濃煙蔽日,人人自危,城中到處瀰漫刺鼻焦臭氣息,熏得人頭暈腦脹,想是那猛火油焚燒緣故。
「南晉皇帝不仁不義!天降災禍!」不時仍有前朝遺民往來穿梭於街頭,似瘋魔般大喊大叫,卻已無人顧得上他們。
有官兵撕了衣擺浸了水,以此蒙住口鼻,往腦後扎了結,自人潮中奔跑敲鑼,引百姓往城東避難,霍長歌逆著人潮奔向城南,便見城南兩側街道已空無一人,極目遠眺,隱隱可見赤火濃煙似猙獰巨獸張牙舞爪坐臥天地間,大張巨口無情吞噬著城門。
城北首當其衝,受災最為嚴重,其次便是城南。
霍扶光眼底不禁晃過一絲驚茫,她活過兩世,亦頭一遭見到如此可怖情形,比她想像之中更為棘手。
「小姐!」霍長歌晃神間,松雪正率人尋她,見她全須全尾出了皇宮,不待多問,便與她又換了外裳,簡單扎了髮髻,著她以素采裝扮回了燕王府,路上還與她稟報了城中詳情,卻是與宮中所承軍情一致——不容樂觀。
「往正陽門與含光門前均多留些人,」霍長歌臨近王府,手中捂著胸口那黃豆大的一顆救命藥,思忖片刻,方與松雪肅然交代道,「若見三殿下出宮,務必將他趕緊帶到府里來!」
距離一個時辰毒發已不足三刻,時間再耽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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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一刻,皇帝寢宮,兵防布得滴水不漏,虎賁營衛里里外外將其圍了個水泄不通,更像逼宮。
連璋心知太子與他始終心有芥蒂,與謝昭寧入得寢殿,便自覺不再往裡走,只著人搬了兩張椅子來,裝模作樣賜了謝昭寧的座,抱著熟睡的連璧與他一併坐等太醫得閒來治傷。
謝昭寧胸口傷處已止了血,暫時不妨事,只連璋卻放心不下,不住瞥他,心浮氣躁,一時似有千言萬語卻無法言說,憋得面色冷寒。
內殿,一道繪有百鳥朝鳳的屏風後,連鳳舉橫躺龍塌,時醒時暈間一字難言,太醫擠了滿噹噹一屋,卻皆瑟瑟發抖,垂首跪在床前搖頭,誰也不敢貿然做那出頭鳥,伸手去拔金步搖,擔帝王的人命債。
太子眼見希望落空,焦頭爛額之下,只拉著連鳳舉冰涼雙手不住泣聲催促太醫想法子,但眾人面面相覷,卻是誰也不願動上一動,只裝束手無策。
眼下連鳳舉氣血莫名凝滯,原還有半日光景苟活,若是起出那金步搖,說不準斃命便在頃刻。
連璋等了許久也不見有太醫出來,卻見陸續仍有太醫拎著藥箱進殿來,他隨手攔了兩個,不由分說便著其中一人與他治療手臂傷處,又遣另一人去醫謝昭寧,左右太子無暇多顧,他又淡了父子情分,懶得顧忌那許多規矩。
連璋肩頭雖只脫臼,接上便能好轉,但總歸不如尋常靈便,再看過些許皮肉傷後,已無大礙,但謝昭寧那傷便要嚴重許多,且不說他左手手掌刀傷深可見骨,胸口薄刃雖未傷及要害,但肩頭釘口卻已滲出紫黑色的膿血來。
那太醫一處一處與謝昭寧包紮妥當,見他忍痛一聲不吭,嘴唇已泛白,只當他乃連璋麾下士兵,便下意識贊他忠勇,待到起出肩上那三枚毒釘,再用了尋常解毒的丹藥仍不見起效,這才覺察事情怕是麻煩了,便轉身與連璋拱手,踟躕道:「二殿下,這傷處怕是——」
謝昭寧顧不得體面,肩背袒露中,忙探出一臂將他嘴捂了,催著他趕緊收拾藥匣入內殿。
連璧昏睡中哭著夢囈,連璋邊治傷邊低頭拍著他背耐心哄,一不留神謝昭寧便將太醫已支走了,他循聲起身望來時,謝昭寧已拉好衣裳,故意啞聲搪塞:「不妨事。」
謝昭寧生怕「淬了毒」這仨字出口,連璋便要加派人手去追捕霍長歌這唯一活著逃走的「前朝人」討解藥,眼下雖不知霍長歌是否已逃出宮中,但左右無她已落網的消息傳來,她那身份便總得瞞嚴實——霍家萬不能再捲入今日局中去。
連璋知謝昭寧有心隱瞞傷情,雖未料到他中毒,但眉目冷肅間,便欲起身自個兒探個明白,非要治一治他這關鍵時候隱忍不言的毛病,卻不料垂眸觸到他警示眸光,連璋倏得醒轉過來——眼下謝昭寧不過一個侍從身份,他若太過關切,反倒露餡,且謝昭寧骨子裡也倔得很,多說無益,他便暫且也不深究,只囑咐身側太醫多配些外傷與燙傷藥以備不時之需,其他未再多言。
片刻後,又有人來報與太子,稱京中部分將領已入宮來,正往御書房中去。
連璋與謝昭寧人在外間聽得清明,卻不妄動,只太子聞言卻在內間突然哭得撕心裂肺,不顧仁德「佛子」身份劈頭蓋臉與眾太醫一通臭罵。
太子頹然坐在連鳳舉床前,捂著他手痛哭流涕,遲疑再三,不得不離了連鳳舉獨自前往書房議事,只他那一時恍惚心道,怕是今日之後,沒了連鳳舉,他早晚也要走上其舊路,眾叛親離,一個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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