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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咚」一聲銅鑼聲響徹紫宸殿前,階上階下一靜,流水長席後的戲台上便開演了第一齣戲。
霍長歌打回憶里走過一遭,猛地回神,在那琴聲鼓點與「吱吱呀呀」喜慶又活潑的唱詞中抬頭,卻見連璋與謝昭寧已是到了。
他倆卸了著了一日的甲,換了便服冬裝,先朝帝後行禮告罪,才撩開大氅轉身往他們那桌前的空位坐下去,眉目間俱是一副疲累卻強打著精神仍在硬挺的模樣。
霍長歌壓下心頭下意識冒出的心疼,只擔憂朝謝昭寧淺淺挑一眼,便見他半隱半現在騰起的白霧後朝她回以淡淡一笑,輕輕一點頭,霍長歌便敏銳察覺出她身側連珍呼吸一瞬急促。
「倒是辛苦兩位哥哥了,來,弟弟敬你二人一杯。」連珩忍不住唏噓,與他倆一相較,他只道自個兒禮部的職位越發顯得清閒了許多,他爽快得攥杯抬手,桌上其餘人便也隨之附和,舉杯飲盡一盞紅棗生薑山楂茶。
那茶又暖又驅寒,還開胃,後味辛辣中又泛著淡淡的甜酸勁兒,怪好喝的,飲完將空杯往桌上一擱,身旁即刻有隨侍宮人提壺來添。
眾人待連璋先下筷子開了鍋,便也開始圍著銅鍋往起撈煮熟漂浮起來的菜品,只連珍一杯接一杯得飲著那茶,覷著那熱騰騰的鍋口眼神隱隱有些犯難的意思,半晌後,已是飲茶飲得半飽了,終是不得不舉了筷。
那鍋里多是涮了些牛羊肉,連珍似是不大能聞葷腥味,左手扶著右手的袖口,面色不大自然地夾了些豆腐白菜的素食。
霍長歌隨意瞥她一眼,心道怪不得她人瘦弱得厲害,不知是平日裡已慣了挑食,還是在隨她母親麗嬪常年茹素。
連珣給連璧夾了些羊肉放進他的醬碗裡,連璧捧著碗轉身興致勃勃去瞧階下戲台上演的戲,碗吃空了也不回頭,憨憨得不住樂,連帶著霍長歌也被他引出了幾分興趣,吃了幾口東西墊了飢,偏頭下望。
他們身側階下,那四百七十餘人的大宴也正熱鬧著。
再往遠,戲台上那戲也唱得頗有些意思,講得原是一位意外落入凡間失了法力的神仙讓一山寨里刁蠻的女霸王瞧中了出塵的皮相,被青天白日裡搶回了寨中強行按頭拜了堂,由此鬧出一連串的趣事來,直讓人忍俊不禁,台下鬨笑聲不斷。
再後來,那神仙原也在女霸王身上嘗出了凡人的七情與六欲,戲終時,他陪著那女霸王直到壽終正寢才重返天庭。
一曲終了,在那唱詞與鼓聲的餘韻中,階下一片叫好聲,皇后抬袖掩唇一笑,偏頭與皇帝道:「倒也算是個圓滿喜慶的結局了。」
台上那戲班子宮外人稱「小梨園」,登台唱的戲獨一無二,本子皆是由一位驚才絕艷姓傅的先生寫下的。
那先生慣會講一些神神鬼鬼又瑰麗玄妙的東西,一齣戲講一個故事,一個故事裡一對男女,一對男女有一段恩怨情仇,待那段恩怨情仇落幕時,便連戲中人的生死也一併結束了。
這種戲本不合適在大年節里唱,太傷,可架不住皇后聞多了「小梨園」的名頭,出不得宮門,便央了皇帝將人請到宮中唱一回。
那戲班子半年前便得了聖令,絲毫不敢怠慢,以重金聘請姓傅的先生特地趕了幾齣喜樂的本子,就為了正月初一唱一晚。
夜漸深沉,星綴天邊。
第二場戲一開,台上跟演雜耍似的,有人翻著跟頭上場,動作乾淨利落,又有人身上吊著紅綢從天而降,做一出天外飛仙模樣,鼓樂也登時跟著奏起來,清麗婉轉女聲再一出,階下眾人又是一陣喝彩聲。
「這又是個甚麼戲?」皇帝只看了個開頭,低聲問一句,「不如前頭那一出,詞俗了。」
「《瑤姬》,」皇后悄聲回道,「我適才瞧過那冊子上的名兒,想來是化用的炎帝之女的故事吧?」
台上演得也的確又是神仙,一眾妙齡少女皆身上裹了一截七彩綢緞,勒出一截纖細又柔韌的腰身,讓繩吊著從棚頂上旋轉飛下,似仙女臨凡。
那戲唱得形式頗雜,唱詞卻簡單易懂,卻不是化用了傳說中瑤姬的故事,而是講的天上一位仙子下得凡間,投胎做了高門大戶中的一位排行行二的小姐。
那小姐閨名「瑤姬」,性子活潑開朗、樂善好施,常行走坊間與人布施些錢糧,頗得其父與窮苦百姓愛戴。
一日,小姐父親故交好友攜女登門拜訪,小姐夜裡無意發現自個兒父親為謀求那故交身上攜的一枚舉世罕見的玉佩,竟藥倒了故交父女倆並一刀一個結果了性命。
小姐當即大受震撼,高聲大喊引來下人慾大義滅親,誰料竟被父親當眾栽贓污衊,父女之情宛如一場笑話,比不得一枚玉佩值錢。
那小姐人在縣衙慘遭逼供,酷刑加身痛不欲生,又感慨人心污穢,窺準時機正欲尋死,往日受過她恩惠的窮苦百姓竟自發前來劫囚,正亂做一團時,天上與她平素玩鬧交好的眾仙女亦下得凡間來欲接她重返天庭……
這戲比上一出少了些文墨的感覺,故事也講得古怪,竟是在指責人性貪婪與骯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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