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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未落,霍長歌已撞進他懷中抱住了他,臉埋在他胸前,放聲大哭,哭得雙肩顫抖。
謝昭寧倏然一頓,表情空茫一息,僵硬讓她抱住片刻,才不敢置信般回過神來,將她緊緊環在懷中死死鎖住,顫著一手輕輕在她發頂撫了撫,一笑,終也是落了淚,濺在她發間。
他們之間,從未有過如此擁抱,從未好好說過一句話。
「謝昭寧,謝謝……」霍長歌哭得話音斷斷續續接不上,卻只來來回回悶聲說一句,「謝謝你……」
「不必……」她聽見謝昭寧在她耳邊,似有些難為情得溫聲說,「我其實……其實很早就知道你,幼時小舅教我習字時,收到燕王來函,便念了與我聽,我那時便曉得原我的家鄉北地是個那樣好的地方,原燕王有個可愛的小女兒,雖天生體弱卻並不認命;待我長大,去守西境,軍中有副將曾於燕王軍中服役,後舉家遷徙來到涼州,平日曾與我說起……」
「說起某年冬至燕王府里開了大宴與軍民同樂,他原曾見著過燕王的小郡主庭前著一身紅衣,似是一團烈火般張揚恣意;又說起曾戰場黃沙間與那小郡主並肩作戰,那郡主裹一身墨色玄武軍服,肩頭銀線繡出蛇龜交纏的徽印,似一柄出鞘的劍,敢與天地試鋒芒,是這天下難得一見的女子……
「我就,我就一直很想見你一見……那念頭,就像是一顆種子,一直種在我心間……再後來,見到你時,雖是在那般情境下,可你說要嫁我……
「你說要嫁我……我、我很歡喜,長歌——」
他從未與她有機會說這般多的話,他似是怕她又不願聽他講話,說到後來嗓音越發得低沉,語速卻又急促起來,姿態卑微極了,連氣息都輕了許多。
霍長歌便將他抱得愈加得緊,心頭似被人狠狠撓了一把,深可見骨,血從傷口中汩汩冒出,嗆得她喉頭都帶出了濃重的血腥氣息,她兩臂死死環著他,手指揪緊他背後衣裳,攥得指節發白,拼命咬緊牙關也止不住嗚咽,道:「我現在也很歡喜曾經……曾經嫁與你……」
謝昭寧聞言一滯,鳳眸難以置信般睜圓,半晌方才輕笑一聲,只覺得她如此一言,便甚麼都圓滿無憾了似的。
他顫抖著嘴唇,溫柔吻了吻霍長歌耳側鬢髮,又閉眼將溫潤雙唇貼在她額頭上,珍重得輕吻,眼淚一滴一滴打在她臉頰上,與她眼淚混在一處,一同流下去,「啪」一聲落下。
「以後,照顧好自己。」謝昭寧雙手握住她肩膀,將她緩緩推開,雙眸溫暖和熙地凝著她,「長歌,莫再恨了……」
「嗯。」霍長歌含淚笑著點頭應他一聲,便見謝昭寧身側倏然騰起一層虛幻微光,半身漸漸融在光華之中就要消失不見。
她瞬間慌亂起來,抬手去抓他手臂,驚惶失措得帶著濃重哭腔道,「謝昭寧你……你別走……你又要走了是不是?你不要走好不好?」
謝昭寧眼裡蘊著淺淺淚光,笑著看她,眼神眷戀不舍,下半身已然消失與黑暗化為一體。
「我還從未好好對待過你……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離開……」霍長歌復又哭得渾身顫抖,眼見他一點點散做光點,連臂膀都已虛化,只餘一只手,她便與他五指相扣,死死拽住他,急得只不住落淚。
「我從未離開過,」謝昭寧終究還是笑著散在光華之中,「唰」一聲消失不見,「我從未離開過你,長歌——」
他說:「——我永遠都會在。」
「永遠都在。」
「謝昭寧!」霍長歌手中驟然一空,哭著向虛空中不住探手撲抓,光點從她指縫間遛開,她甚麼也抓不住,她再執著伸出手去,人突然就從夢中清醒過來,猛地睜開雙眼。
那一眼,她便看到了十七歲的謝昭寧立在晉帝身後,擔憂地蹙了眉峰凝著她,見她醒轉,不由鬆了一口氣,恍然笑了,似一道冬日裡的和暖曦光,微微照亮了她心頭那始終隱晦的方寸間。
他說:我永遠都在,從未離開。
霍長歌怔怔望著年少時的謝昭寧,頓過一息,遽然又哭了起來,眼淚滾落。
謝昭寧眼神一瞬便慌亂起來,手足無措,下意識雙唇微微一顫,便似想哄她一般。
他說:長歌,莫哭。
「這……這怎麼剛醒就又哭啦?」晉帝只俯身擺了擺帕子的功夫,便見霍長歌人已醒了,不待喚她一聲,便見她又哭了,他茫然笑著耐心問她一句,「怎麼啦?」
「好疼啊,皇帝伯伯,」霍長歌哭著將眸光轉回晉帝臉上,卻是抬手捂著胸口,喑啞著嗓子大膽「欺君」道,「傷口好疼啊!」
晉帝:「……」
皇后抬袖掩唇,「噗嗤」一聲。
謝昭寧緊張神色立馬散了一半,啼笑皆非,便連晉帝也覺無奈極了,眼神複雜:「肩膀疼你捂甚麼胸口?醒來就撒嬌。」
「臣病了嘛,」霍長歌高熱未退,身下被褥已讓汗水浸濕,似躺在一窪水泊中一般,渾身乏力,哭得悲慟之際還不忘強打著精神瞧著晉帝,頂著滿臉的淚痕與他拖了長音,啞著嗓子道,「哪裡疼不是疼?手抬不起來捂肩膀,就湊合湊合捂胸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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