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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戎合圍縷縷失敗,兩隊人馬似蛇象般纏鬥。
連璋周身壓力驟減,得以藉機喘息一瞬,他拄劍側目四顧:
半座城池殘破坍塌,天上的雨、地上的火,天地間夾著厚重水幕,水幕下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那是中都從未有過的境地與窮途。
山戎已盡數進得城內,連璋手下卻已戰死七八成,城北守將此時亦率軍來援,如今雙方將近五千人馬堵在西城混戰。
驍羽營百餘人馬也陸續抵達,得謝昭寧與雨夜掩護,於山戎軍附近尋隙刺殺主將。
細密雨幕之中難以視物,山戎主帥又一路藏得嚴實,直至此時仍未真正露面,軍中不住換人發號施令,霍長歌只得隱身趴在一側屋檐之上,凝神辨出號令之人,便狠辣出手。
燦金長鞭「唰」一聲迎風甩出,那人陣中聽不真切,直至鞭稍到了眼前,方才慌忙舉戈來擋,霍長歌起身翻腕再一振臂,卻見那長鞭似一條赤金長蛇彎曲回轉,直卷上長戈之後那人脖頸,繞了幾圈後又驟然收緊,「唰」一聲,人頭倏得飛起,鮮血噴濺。
霍長歌那長鞭材質特殊,韌而軟,收緊之時,鞭身如有片片蛇鱗豎起卡進皮肉之中,鋒銳尖利。
她殺了人便收鞭回臂,不待山戎人舉弓來射,便於民宅間逃竄躲閃,幾步功夫又閃身上了樹,趴在枝丫間,待窺准獵物,再甩鞭飛身而下。
驍羽營衛皆與她一般無二的鬼魅身法,又暗器頻出,直殺得山戎軍中人人自危。
謝昭寧率軍在明,霍長歌率眾在暗,相互配合間,將山戎打得心浮氣躁,破竹之勢略有減緩。
雨越下越大,天幕一片漆黑,只瞧不出時辰,城外還未有援軍動靜,南晉眾人長久拼殺中已堪堪力竭,兵器斷折,霍長歌鞭上亦裹了厚厚一層血肉,卻見山戎軍幾度變陣,仍未現出自亂陣腳之相,想是主將還安然坐鎮軍中。
又不知過了多久,雨勢漸小,地上已落了厚厚一層雹粒,著軍靴踩在上面似有雪聲,城中整整兩個時辰的積水流走不及,到處聚了沒踝的水窪,城前火海幾近澆熄,被水流分割成了數塊兒,苟延殘喘。
遠郊山上有佛寺正敲了晨鐘,沉重鐘聲一路傳進中都城中,方知卯時已至。
連璋殺得粗喘,手臂顫抖,已快握不住劍柄,身邊士兵七零八落,蘇梅亦額頭掛彩,滿臉是血得護在他身側。
謝昭寧身後游蛇只剩一道殘骨,仍不屈與巨象遊走相搏,他經這一夜拼殺,胸前傷處早已崩裂,血透重衫,面色蒼白,凍得止不住發抖,卻強打精神一刻不敢鬆懈。
中都大軍已是強弩之末,山戎卻仍余近兩千人馬,大軍變陣前沖,將戰線壓得更後。
再撐一撐,南晉眾人不約而同心道,再撐一撐,便是他們於此處全軍覆滅,那三千虎賁衛也該能守得住那座他們雖然打心底里厭惡,卻不得不困守到最終的中都皇宮。
天穹之上,厚重雲層緩緩滾動,倏然有道金光自雲縫間擠出來,霎時萬道曦光隨即將烏雲割得四分五裂,齊齊迸射而出,投向破碎人間——拂曉將至。
「援軍來了!」驟然自城南傳來一陣急切的馬蹄聲,隨後鐵蹄齊整踏響大地,「援軍來了!」
「京兆尹城防軍來了!」
連璋眼前陣陣昏黑,形容狼狽,聞聲與蘇梅下意識對視一眼,只不敢信。
「左馮翊援軍已至!」城西門外緊接亦響一聲。
「援軍來了!」
一時間,四面八方皆是高喝人聲,大地不住震顫,似有無數馬蹄踏進中都!
「援軍來了!」謝昭寧身後殘部已越過山戎,借著晨曦眺見城門外翻飛的軍旗,「殿下,真的是援軍!咱們的援軍!」
五月初六,卯時一刻,碧空如洗,天光下,現出日月同輝的景象。
「援軍來了!」
「咱們贏了!」
南晉軍中有人哭著歡呼,山戎軍中卻聞呼哨一聲,有人以一把清亮的少年嗓音高聲說了兩句山戎語,喊了撤退,眾人自知大勢已去,聽令轉馬,自城西飛速逃竄出去,濺起滿地泥水。
霍長歌正卸下一身力氣,貓在一側民宅屋頂暗自調息,聞聲敏銳側目,正見在她屋下出聲那人身材矮小,隱在軍中毫不起眼,方被他們忽視了這許久!
霍長歌喘息間,不由驚駭——那人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竟已有大將之風,率萬餘鐵騎遠至中都,戰至如今這局面,若今日不除之,來日更成大患。
前世里山戎隨後幾年的反叛之戰,怕不正是由此人統帥?
霍長歌思緒飛轉間,狠厲眯眸,輕手輕腳卸下背後一直負著的包裹,內里正是謝昭寧親手打給她的那副弓箭,被蘇梅出宮時一併帶了來,於戰前交給了她。
霍長歌肩負箭囊,強抬雙臂挽弓搭弓,自那屋檐上迅速站了起來:瞄準,松弦!
箭尖「咻」然破空,那少年撤退途中聞聲偏頭躲過,機敏側目,待發現了霍長歌,再呼哨一聲,左右登時舉弓來射。
霍長歌於屋頂上不住奔跑,反手於背,抽箭再射!
南晉眾人已各自拋下兵器歡呼,竟無人注意到她異狀。
謝昭寧亦已乏到極致,更知窮寇莫追,正四顧找尋霍長歌與連璋蹤跡,卻見她此時緊咬著山戎不放,箭箭追魂奪命,腳下踏得屋檐上的磚瓦不住「噼啪」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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