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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著連珍喉頭猛得用力,另一手狠狠扯落覆面薄紗,露出一張超塵絕俗的傾世容顏——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冰肌玉膚如無瑕白璧,宛若自雪山之中托生而出的神女,不似凡人之身。
眾人無不驚聲讚嘆,連璋更是恍然憶起些有關前朝皇族的傳聞來。
她上挑一雙琥珀淡眸,怨毒上眺連鳳舉,在他一副遽然如見鬼魅的失神神態中,按霍長歌事先囑咐,故意謊報了身份道:「陛下繼續放箭誅殺本宮啊?五年前,陛下能因本宮殺死自己的二公主,如今,還怕再殺死這個女兒嗎?!」
那一聲似平地驚雷,伴隨著前朝皇家重見天日的仙姿玉貌與連珍壓制不住的痛苦喘息,簡短而清明得勾勒出那遭連鳳舉多年刻意掩埋於天光下的腌臢舊事,「轟」一下炸出了這紅牆青瓦間一段最大的謊言和最怨的過往。
前塵往事霎時似被燎原之火所裹挾,逆著輪轉光陰驟然便朝眾人無情倒襲而來。
五年前的正月,春寒料峭,雪虐風饕,京畿內外白得刺目,鵝毛大雪籠著三輔,便似也瞧不見古宅治喪所用的素白輕紗,在風中接連飄足了四月余。
自春起——至夏止。
周遭靜過片刻,便宮人不由膽大偷覷連鳳舉,隱約更有低呼聲此起彼伏。
「難道果真是前朝人?」
「二公主與前朝人竟是被、被……」
連鳳舉如遭雷擊般倏然瞠目,額前冷汗滑落,一瞬似墮索命噩夢之中,竟不敢回視赫氏那一雙淡色眼瞳,他半抬於空中發號施令的左手猛得緊握成拳,盛怒而驚懼,雙唇輕顫翕合:「赫、赫連……」
太子噤若寒蟬,下意識死死掐緊佛珠,一身梵語經文竟在艷陽之下搖曳出森然冷光。
連璋與麗嬪駭然對視,連珩亦心中驟起微瀾,見麗嬪眸中竟有痛色一閃而過,後背倏得發涼。
當年之事,撲朔迷離之中又添三分錯綜複雜,內情本就經不住推敲。
只連珣不由喜形於色,壓著一副陰鬱眉眼不動,唇角忍不住微微提起,蘊著些微驚艷與色氣。
正在此時,鬢髮花白的都檢點著一身步兵輕鎧,尤顯精神矍鑠,竟親率一隊禁軍自牆外佩刀湧入,踏碎一院烈日斜暉。
霍長歌聞聲側目,一眼便瞧見謝昭寧仍易著容,以一副不大起眼的面貌著了齊整的禁軍服飾綴在隊尾低頭跑步進來。
增補禁軍眼看又要列隊往連鳳舉兩側守過去,謝昭寧急智間,裝作一個踉蹌,抬手捂著頭盔正巧錯步搶了太子與連璋身後夾角處的位置無聲站定,聞見赫氏此言,霍然抬眸朝她眺去,又一眼於其身側認出那抱著琵琶半遮面的霍長歌。
好一招「借屍還魂」並「釜底抽薪」再「一箭雙鵰」,稍縱即逝的時機中,又單刀直入切其要害,如此果決且行險,端得是霍式的雷厲風行,只——
如此行事,他一時竟無法預料,事成之後,霍長歌又該如何脫身?
第64章 謀逆
「大膽狂徒!」連鳳舉身後大太監遽然上前半步, 面朝階下赫氏尖聲發難,「光天化日之下,豈由爾等肖小裝神弄鬼, 信口雌黃?!還不速速放開四公主——」
「——大陳元興末年——」
赫氏卻不懼其聲威,將連珍鎖在身前抵著, 擲地有聲截他話音, 鏗鏘砸出幾個字來, 震得那大太監不由啞聲畏縮一頓,她方才在霍長歌眼神示意下,朗聲正色又續道:
「——晉將霍玄為使,替連鳳舉結哀帝以盟約:保皇族、利百姓,哀帝奉國璽拱手以讓皇位,陳亡於晉。」
連珣隱在禁軍人牆後,聞那驚空遏雲似得一聲, 危機四伏間, 偏首與姚家家主興味挑眉。
「南晉清和元年,晉帝連鳳舉秘密遷赫氏皇族於京郊荒棄道觀暫居, 著重兵把守, 以遷宮之名行囚禁之事!」
那嗓音凜冽刺骨, 似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刃,豎著將光陰與謊言無情劈開, 剖出骯髒的人心。
「南晉清和二年, 百廢待興, 然國庫空虛,晉帝與三輔貴胄征錢糧, 權臣反討赫氏皇族為恩賞,古昊英與霍玄力拒而遭排擠, 同年舉兵遠赴北疆。」
那若臘月里凍過一遭似的嗓音,就響在連珍耳側,壓抑著情緒卻掩不住悲痛得在娓娓道來一段錯綜複雜而又湮沒無音的過往。
連珍漸漸停了掙扎,縱身陷囹圄,卻哆哆嗦嗦倚著赫氏,轉眸小心翼翼窺她側顏,見她亦不過花信之年,心下驟起波瀾。
「南晉清和三年,霍玄永駐北地,連鳳舉陽奉陰違,詔曰遵舊盟,分批將赫氏皇族遣往江南定居,卻在哀帝走水路先行途中,命人鑿穿船底,致哀帝溺水身亡,對外卻謊稱乃是海嘯滔天打翻渡船所致;後又以孝期為由,令皇族遷徙之事暫行擱置。古昊英知其內情,詰責晉帝無果,自此君臣離心。」
太子周身一震,驚悸又怯,掌中似扣不住一串佛珠的重量,「嘩啦」一聲,復又抖出細碎響動,宛若催命梵音一般。
連鳳舉卻再顧不上他,自四面八方的忖度目光中,面色難堪,顫抖雙唇擠出一句:「住、住口……」
「南晉清河四年,連鳳舉再度私違盟約,暗縱權貴出入道觀,以□□赫氏皇族追歡取樂,為所欲為長達七年之久,縱有枉死性命,亦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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