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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一日,霍玄也不知怎得將王妃惹得惱了,王妃抱著霍長歌出了廂房就往府外出去。
霍玄連外袍都來不及穿,著一身中衣一路在她娘倆身後跟著,憋得臉色通紅,也只來來回回高聲大喊王妃閨名:「秀秀!秀秀我錯了!我知錯了,秀秀!」
那一日,半個容蘭城的人都應聲出來看笑話,驍羽營各個騎在府院圍牆上往外瞧,霍玄也不覺害臊,只厚著臉皮將霍長歌她娘追出一條街,才哄得她娘消氣回府。
霍玄臨近府門,還與路上圍觀眾人坦蕩笑著拱手,一副自覺居功甚偉模樣,絲毫不嫌丟人,卻也「一戰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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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天邊適才翻出魚肚白,驍羽營眾人已重振精神,正聚在樹下用朝食,稍後便要上路。
一隻軍鷹自高空啼叫盤旋後,一個俯衝,迅疾穿過遮天蔽日的茂密樹冠,朝松雪肩頭落下去。
松雪見狀抬起一臂,著它落在護甲上,從它腳上信筒間取出戰報,復又著它飛起。
她搓開那小指粗細的紙卷,只就著微弱天光打眼兒一掃,便叼著乾糧忙往霍長歌身側過去:「小姐!」
霍長歌正坐在樹下生悶氣,她一頭長髮被火撩得跟馬嚼過一遭似的長短不一,她手又笨,挽也挽得艱難。
謝昭寧掬了水餵過馬,便淨手過來幫她,於她身後跪坐。
畫眉、簪發,那原是婚後夫妻間才能做的事,謝昭寧就著逐漸在林間泛起光暈的晨曦,捧上霍長歌那一頭潑墨似的發時,方才後知後覺。
他頓時心猿意馬,便又有些不自在,指尖僵硬地動了動,挾著碎發無意識掃過霍長歌頸後肌膚,便聞她忍不住「噗嗤」笑一聲,下意識縮了縮脖頸,嬌嗔道:「癢。」
謝昭寧指尖一顫,暗自紅著一對耳垂,越發手足無措了。
他本亦是生手,生怕使力揪疼了她,又恐動作慢了耽誤時辰,還未挽出髮髻便已額頭見汗,松雪恰時遞了紙條過來。
那紙條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原是在說,不待霍長歌墨字旗相救,程淵已輕易脫出姚家掌控,重奪涼州兵權,率兵往山戎境內直搗黃龍去了,竟是未分出一兵一卒追擊往中都來的山戎騎兵!
霍長歌與謝昭寧面面相覷一瞬,眼中俱是驚駭——程淵乃是棄文從武的儒將,孫女又嫁作太子嬪,向來循規蹈矩又竭盡忠誠,屠戮邊塞一國原是天大的事,若無皇命再先,他萬不敢做如此出格舉動!
可若有皇命……
若有,這涼州兵變、山戎入境,恐原便是連鳳舉已洞察先機,遂推波助瀾的一場戲!
他到底還曉得多少內情?
「陛下是欲趁機打殘山戎,將其徹底吞下,而置三輔兵禍於不顧,如此得解西境百年憂患?」謝昭寧驚疑思忖,不禁道,「山戎之事,原不急在這一時,待了結此番禍事,便大有可解之法。隻眼下竟行這兩敗俱傷的法子,他是在——急甚麼?不似他慣常所為。」
——急甚麼?
謝昭寧一語霎時喚醒霍長歌前世模糊記憶,她眼前恍然浮起朦朧霧氣,憑空凝出了幾道人影。
她那時似如眼下一般年紀,興許還再大上一兩歲,有日午後路過霍玄書房,便聞他與軍師正談及程淵。
「前幾月山戎內亂,程淵趁機出兵,禍患雖平,卻被彈劾無令妄動、草率行事,而後便被調離西境,接掌中都皇城禁軍,將謝昭寧換往涼州駐防去了。」軍師嗓音略有凝重道,「只不過小半年光景,陛下便又來了這手諭與咱們,只道欲仿舊制,著程淵率一隊皇城禁軍往翼州駐防一載。」
「前朝立下這禁軍調防邊疆的規矩,防的不就是鎮疆大將專權獨大?」軍師一副通達諳練模樣,意味深長嘆一聲,「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這人,來好來;去,便難去了……」
他一語未落,霍長歌已穿過迴廊,走遠了。
她那時只不大願往政事上下功夫,亦不喜勾心鬥角,天真得以為只要守好霍玄身前最後一道防線,便萬事大吉了。
遂,眼下連鳳舉也確實開始急了,霍長歌打回憶里走過一遭,便曉得此番原是連環計——南晉武將如今正是青黃不接時候,一個蘿蔔一個坑,再多一隻可堪大用的蘿蔔都沒有。連鳳舉只有藉機徹底平了山戎,著程淵騰出手來,才能替他一步步行那瓦解北地霍氏的計謀。
謝昭寧一語落下許久,不聞霍長歌應答,詫異側眸,便見她擰眉一副沉思模樣,面沉如水,似要惱了。
他陡然福至心靈,只一息功夫便捋順了那深埋於帝心之中的彎彎繞繞,瞠目難以置信道:「陛下是要——」
「咱們不能貿然回中都。」霍長歌抬眸沉聲。
她曉得謝昭寧亦猜得到,畢竟他長於那詭譎深宮,總歸是要更敏銳些,甚至於——既是連環計,怕將謝昭寧遣來涼州亦是其中一計。
謝昭寧震駭間,已是心領神會,頷首低應了一聲:「嗯。」
涼州為多方勢力攪擾,看似大亂卻暗藏玄機,如今他孤身一人便能輕易將霍長歌自前朝手中救出帶往中都,便是最大疑點,且難自證清白。
「涼州若傾巢出動,」謝昭寧略一沉吟,平復了情緒,不假思索道,「左馮翊援軍便已該在路上了,今日酉時前後便應於右扶風阻截山戎。咱們按原計劃,拖到左馮翊援軍至,與其打過照面後,再往中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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