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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敗,咱們不能敗!」赫氏歪靠在霍長歌耳側,氣息阻塞間,自喉頭滾出一句沉重而絕望的咆哮,「去殺了他——」
隔著半堵禁軍人牆與七步距離,謝昭寧驟然與霍長歌打了個照面,他額間冷汗涔涔,呼吸重而亂,胸前插著半截刀刃,肩頭毒釘處已滲出紫黑色的污血,形容狼藉中,卻仍與她溫柔笑了一笑。
那一笑短促而清淺,愧疚中又分明裹挾壯士斷腕的決心,他不顧霍長歌邊橫舞著琵琶護著赫氏邊含冤狎怒瞪他,正要提刀轉身,卻從霍長歌遽然睜大的眸底意外得見他身後,南煙自玉階上悄然摸到了一支金步搖,電光火石間,奮力躍起,一把將其狠狠插進了連鳳舉頸間!
謝昭寧回身尚且不及,一捧鮮血霎時綻開在他臉側,溫熱濕滑,沿著他臉頰緩緩淌下來……
第66章 枷鎖
禁軍下意識停手, 眾人駭然而屏息,一時間,似人人皆能聞見鮮血滴滴答答滴落玉階的聲音。
周遭霎時一片死寂, 半晌後,連鳳舉身後那大太監方驚慌尖叫:「陛下!」
禁軍這才如夢初醒, 無意識出槍, 南煙胸口驟然透出半截槍頭來, 她吃痛悶哼,不由緩緩鬆開緊攥在手的金步搖,「咚」一聲跪撲在地,卻仍掙扎探手,扯著連鳳舉龍袍下擺,口溢鮮血喃喃道:「陛下答、答應饒南櫟一命,送我們姐妹倆出、出宮去……可你殺了南、南……」
話未說盡, 人便橫倒在玉階上, 斷了氣息。
連鳳舉瞠目瞪著虛空,竭力張口艱難喘息, 像是一隻缺水的魚, 他喉頭不住發出痛苦的「嗬嗬」聲, 頸側傷處又迸出大股大股的鮮血。
那步搖沒入極深,只餘一只銜珠的鳳凰露在頸外, 隨連鳳舉奮力呼吸而輕輕搖曳, 映著夕照晃出一道微弱但璀璨的流光, 他兩隻手在半空胡亂抓撓,整個人劇烈顫抖, 眼看便要站不住。
「父親!」太子驚愕滯住一息,猛得爆出嘶聲裂肺的吶喊, 他扔下手中佛珠,推開眾人踉蹌奔來,伸手扶住連鳳舉後仰身體。
謝昭寧正在此時轉過身去,心中一瞬驚濤駭浪,他睜圓一雙鳳目,未及體會胸腔內那團似被遽然塞進的滿滿當當又紛繁複雜的情緒,頂著半臉的血,只下意識向前傾身,與太子一左一右接住連鳳舉。
「叫太醫!去叫太醫!」太子歇斯底里大喊,面容因驚駭而扭曲,眼角聚起恐懼的淚水。
在場禁軍怕有三千餘,一時殺得興起,不察竟讓一個弱女子鑽了空,連鳳舉若是遇刺身亡,眼下當值之人怕皆要以瀆職論處。
眾人心有餘悸收招,持槍正面面相覷,聞言似幡然醒悟一般,「呼啦」一聲,不少禁軍並著宮婢拔腿便往園外跑,爭先恐後要去請太醫,圍攻之勢頓時瓦解,人牆漸漸鬆動,隱約透出縫隙。
「站住!無令妄動者,殺!」都檢點見狀一聲爆合,鬚髮噴張,長槍杵地發出震懾似得巨響,脫隊禁軍與宮人便又茫然轉身回來,「眼下外亂未平,即刻封鎖內院消息!若有泄密動搖民心者,三族盡誅!」
都檢點雷霆下令,又撥開眾人上前,俯身往連鳳舉頸間探查傷情,怛然失色下,卻是親自點了一隊人馬飛快去往太醫監,自個兒轉而守在太子身側,眼神複雜眺向園中亂象,竟為難擰眉。
「南晉皇帝……是要……是要死了嗎?」赫氏那兩名舞姬已戰至乏力,周身攻擊遽停之下,卻是不敢置信般從那人牆縫隙中定睛探去。
「公主!哈哈哈哈公主!」其中一名舞姬突然仰天大笑,「皇帝要死了,皇帝真的要死了哈哈哈哈!」
霍長歌一手仍托在赫氏後腰,二人親眼目睹南煙那掣電一擊,竟半晌回不過神來,恍如置身夢境一般——她們花了那許多心思、費了那許多功夫,前前後後又搭進去許多人命,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局?
霍長歌目光複雜得凝著橫死玉階之上的南煙,不由憶起永平宮中許多舊事來——那也是個心善的姑娘,便是叛主也叛不徹底,處處要露出馬腳與她知曉,生怕她也陷落帝王權數的陰謀中。
誰又能料到,連鳳舉治下的苦主眾多,他竟會毫無防備死於這樣一個人的手中——一個恐在其眼中,卑微渺小似草芥一般的人物?
真是可笑又可悲……
只,誰又更可笑、誰又更可悲呢?
霍長歌心中那根弦,卻在此時崩得越發得緊,愈加審慎起來,凝神留心周遭——浮圖七級、重在合尖,如今才到真正關鍵時候,她萬不能功虧一簣!
霍長歌身後,連璋正旁若無人似得跪在連珣屍身前,掌心豎著一抹,助南櫟合上一雙不曾瞑目的黑瞳,又沉默摟著嚎啕大哭的連璧不住拍背安撫,他似轉瞬回到了五年前那天飄細雪的料峭晚春,便是此時肩頂艷陽,仍覺冷得厲害,身子微微打顫。
茫然間,周遭局勢又起變化,待連璋聞見太子那驚天動地的一聲,抬眸呼吸一滯,單手抱著連璧緩慢起身,於禁軍注視中坦然前行,竟無人阻攔。
連珩餘悸猶存,扶著連珍亦往連鳳舉身前踟躕過去,途中攙起摔在階下的麗嬪,轉眸便見連鳳舉頸間那似曾相識的金步搖,迎著夕照「叮噹」亂跳。
連珩:「……?!!」
連珩壓著驚惶,不漏痕跡瞥過連珍髮髻,再不動聲色對上麗嬪沉著雙眸,反手便將連珍又掩遮在了身後——那金簪原是及笄時,皇后送給連珍的,卻因麗嬪起了殺心而有了旁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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