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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偌小心翼翼跟在最後,眼睛四處亂轉,覺得面前場景簡直與他設想中的冷宮沒有分別。
「不是冷宮。」
大約是瞧出他心底所想,虞澤兮隨意道:「先帝身體虛弱,外界傳聞他經常選秀納妃,其實整個後宮加起來也不過六七個人,在位期間從未有哪位妃子被打入冷宮。」
「哦。」蕭偌鬆了口氣。
剛進宮那會兒,他總覺得以自己的身份,不用多久便會被打入冷宮。
如今看來卻是想太多了,哪怕是先皇在時,這宮裡也不曾有過名為冷宮的地方。
「你在擔心什麼?」虞澤兮轉過頭來問。
「沒,」蕭偌加快腳步,攥緊對方的手心,「臣只是在想,這裡的地牢入口究竟在何處。」
虞澤兮盯著他,神色不明道:「你連地牢都知道,看來馮御醫口風不緊,倒是讓你探去了不少消息。」
蕭偌心知不妙,趕忙補救:「沒有,只是臣身邊的丫鬟偶然聽到的,而且也沒打探多少消息,只是聽說昨日有人犯從地牢逃脫,險些打傷了看守的侍衛。」
虞澤兮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沒再追究。
蕭偌百爪撓心。
這究竟是在意還是不在意,隨意打探消息的確是他的不對,可他當真沒有讓鈴冬跟著馮御醫,能聽到這些完全就是巧合。
「皇上……」蕭偌試圖解釋。
「地牢路滑,進去之後記得留心腳下。」虞澤兮牽著他邁上台階,越過明間正對的五扇插屏。
灰塵被風吹起,也不知是不是刻意沒有讓人打掃,寧春宮主殿內竟比外頭的庭院更加破敗。
家具傾倒,牆皮剝落,目之所及之處皆積了厚厚的塵土,仿佛十幾二十年間都無人在此居住。
中年太監走到前頭,低下腰,雙手用力將一塊地磚抬起,露出下面漆黑的通道。
隨著地磚掀開,一聲詭異的嚎叫從深處傳來,聲音悽厲,仿佛山間的野獸。
蕭偌頓住腳步,莫名打了個寒顫。
「害怕?」虞澤兮將他拉到身旁。
「沒有,」蕭偌下意識挺直背脊,虛張聲勢道,「不就是人犯嗎,臣連山賊都見過,怎麼可能害怕關押起來的人犯。」
這倒是真的,三年前他外出遠行,路上隨著商隊一起,什麼稀奇古怪的人都見過。
別說山賊,便是草原上的馬賊他也見過不止一回。
「那下去吧。」虞澤兮指了指通往地牢的石階。
蕭偌深吸口氣,鼓起畢生的勇氣,小心邁了進去。
石階陡峭,幾乎看不清腳下的階梯,只有遠處牆壁上燃著微弱的火光。
砰砰的撞擊聲從地牢深處傳來,緊接又是一陣嚎叫,這聲音竟是比方才更加高亢,仿佛野獸被活生生剝開皮毛,帶著極致的痛苦與瘋狂。
蕭偌膝蓋一軟,險些從石階栽下去,好在被身後人抬手接住。
虞澤兮皺著眉,低頭打量他的膝蓋:「……還沒好嗎?」
「啊?」蕭偌疑惑片刻,才意識到對方指的是什麼,不想承認自己剛剛被嚇到了,只得含糊道。
「差不多了,就是膝蓋還有些悶痛,上下台階時不太方便。」
虞澤兮心底無奈,雙手撐住蕭偌的後腰,讓他整個人都倚靠在自己身上。
同時打定主意,往後再不讓這人去神殿裡祈福念經了。
石階蜿蜒向下,走了許久才終於到了盡頭。
與逼仄的通道不同,下了石階之後,地牢內部瞬間寬闊了許多。
兩名侍衛正守在入口處,見到幾人後沒有出聲,只略微弓了弓身,安靜舉著火把在前方引路。
「皇上?」一個身影從拐角處走出,有些意外地望向蕭偌,「蕭公子怎麼也來了此處。」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另一個入口進到地牢的馮御醫。
蕭偌神情尷尬,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倒是虞澤兮表情自然:「他總好奇這裡藏的是什麼,剛好今日無事,帶他過來瞧瞧。」
馮御醫目瞪口呆,這也是能隨便來瞧瞧的嗎。
不過既然皇上這樣說了,他也不好阻攔,只能側身讓開通路:「距離藥物起效還有一段時間,還請皇上小心,千萬不能靠得太近,以免被那人抓傷。」
瘋狂的撞擊聲越發頻繁,地牢幽暗,仿佛藏著某種擇人而噬的怪物。
蕭偌深吸口氣,都已經走到這裡了,他也沒有半途放棄的打算,索性當先邁了過去。
越過拐角,漆黑的鐵欄深深嵌在石磚之內,火光明滅不定,照亮牢房中不斷翻滾嚎叫的黑影。
似乎察覺到有人到來,地上的影子忽然躍了起來,合身撲在鐵欄之上,四肢揮舞,發瘋般朝兩人嚎叫。
蕭偌嚇得倒退了半步,就看見火光之下,明晃晃映出一雙淺碧色的眼瞳。
這是……北梁人?
蕭偌擅長作畫,對人物輪廓十分敏感,自然一眼便認出面前正是最典型北梁人的臉孔。
膚色蒼白,高鼻深目,臉頰與下頜卻比邊關其他外族略顯柔和,尤其那一雙偏向青綠的碧色眼眸。
而這種過分淺淡的青碧色,蕭偌心底一跳,總有種不太好的聯想。
……萬壽節當晚皇上將他救下時,眼眸似乎也曾變成過這種顏色。
「這是北梁高層派來的細作,」虞澤兮走到他身側,語氣平淡道,「北梁雖然歸順於堇朝,卻一直沒有放棄復國的打算,能被派來此地的,都是他們專門培養出的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