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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蕭偌沒有猶豫,唇角揚起笑意,迅速點頭。
好久沒有出宮,蕭偌饒有興致盯著窗外,想著等下該到哪裡去逛逛。
直到馬車上了街道,聽見兩旁嘈雜的叫賣聲音,蕭偌才後知後覺想起剛才似乎忘了問。
「皇上這回出宮是要到哪裡去?」
「去見魏嬤嬤,朕有些事情想要問她。」虞澤兮照實答道。
見魏嬤嬤?
可魏嬤嬤不是被放跑了嗎,這會兒出宮要到哪裡去尋她。
「假的,」虞澤兮隨口解釋,「她已經被關押起來,放跑那個是暗衛易容假扮,不過是拿來釣魚用的。」
蕭偌張了張口,好半晌後才應聲道:「……皇上英明。」
馬車最終在靠近京郊的一處宅院外停下。
宅院占地不大,內里只有間朝南的屋子,看起來甚至有些陳舊,唯一的好處便是靠近山林,四周幽靜。
剛邁進院子,蕭偌便聽見一陣極輕微的嗚咽聲,緊接便有侍衛朝虞澤兮行禮,伸手拎了名老婦人出來。
婦人頭髮斑白,面容滿是駭人的傷疤,背脊佝僂著,正是蕭偌之前見過的魏嬤嬤。
不知為何,望著老婦人木然的神情,蕭偌沒來由有些不安,方才在馬車上的輕鬆全都一掃而空。
「就在這裡問嗎?」蕭偌環顧四周道。
「只有幾個問題,很快。」虞澤兮始終平靜,安撫地將他牽住。
隨著虞澤兮目光掃過,所有侍衛安靜退出庭院,僅留下董公公走到老婦人身前,彎腰將她口中的破布取出。
「你是,小殿下?」老婦人聲音干啞,脖子用力仰著,先是愕然,隨即喃喃開口,「不,不對,小殿下已經是皇上了,你現在已經是皇上了。」
雨水打在檐下,魏嬤嬤說話瘋瘋癲癲,顛三倒四,蕭偌已經忍不住皺起眉頭。
「朕有些話要問你,你知道什麼,照實答便是。」
魏嬤嬤卻仿佛沒有聽見,依舊低聲念著剛剛那幾句話。
虞澤兮倒是並不在意,乾脆開門見山道:「……朕的母妃究竟是如何死的?」
蕭偌心底一跳,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下意識將對方攥緊。
魏嬤嬤倏地抬頭,目光兇狠,喉間發出嘶嘶的聲響:「你問公主是怎麼死的,這還用問,自然是被那狗皇帝害死的!」
「是他逼迫公主入宮和親,卻又不肯真心待她,任由外人對她百般欺辱,如果不是那狗皇帝,公主怎麼可能年紀輕輕便去了!」
「二十四歲,」魏嬤嬤目眥欲裂,眼裡滿是恨意,「老奴親眼看著長大的小公主,死的那年才剛二十四歲!」
蕭偌的心跟著揪了起來。
其實魏嬤嬤說得也沒錯,太后確實是背後的主謀之一,但倘若沒有先皇,玉妃也不會早早離世。
虞澤兮不置可否,繼續問下一個問題:「那所謂的狼血神藥呢,當年那場大火之前,又是誰餵給朕喝下的。」
「……狼血,」魏嬤嬤愣了片刻,許久才恍惚道,「是,是老奴給小殿下喝下的。」
「服用狼血的死士皆活不過二十五歲,你是北梁出身,該知曉這一點才是,為何還要給朕喝下這種藥劑。」虞澤兮聲音平穩。
「你想殺了朕?」
「不,」魏嬤嬤神情混亂,先是搖頭,隨即飛快點頭,「是,全都是老奴做的。」
魏嬤嬤終於理清思緒,咬牙切齒道:「小殿下是狗皇帝唯一的兒子,殺了你,狗皇帝便後繼無人了。」
「狼血是老奴從北梁帶來的,老奴恨不能將那狗皇帝也一併殺了!」
這回無需虞澤兮開口,就連蕭偌也聽出哪裡不對。
魏嬤嬤雖然面容瘋癲,說話也毫無條理,但明顯還是頭腦清醒的,能讓她如此動搖,可見說的並非是真話。
然而不是魏嬤嬤又能是誰呢。
狼血藥出自北梁,效用特殊,尋常宮人也許聽都不曾聽過,除去魏嬤嬤,總不可能是那個叫莫柘的北梁刺客吧。
至於太后就更加不可能了,太后只想將唯一的皇子握在掌心,自然不會,也沒有理由要給虞澤兮下毒。
不,或許還有一個人。
蕭偌心頭震動,幾乎不敢去看身邊人的表情。
虞澤兮並未動怒,只居高臨下望著地上的老婦人。
「既然是你給朕餵的藥劑,那為何太后寧願冒著風險,也一定要將你藏在宮中。」
「甚至在她誤以為你手中有她謀害母妃的憑證,也依舊只是把你挪出宮外,而非直接將你滅口。」
「讓你活著,對於太后而言究竟有何益處。」
魏嬤嬤茫然,似乎聽不懂眼前人在說什麼。
「……你們都以為朕當日發著高熱,因而意識全無。」虞澤兮輕聲道。
「可朕隱約記得,那晚給朕灌下湯藥的人,袖口上有清晰沉香的味道。」
宮中慣用合香,玉妃從北梁帶來的侍女並沒有用薰香的習慣,整個景豐宮裡會單用沉香的,唯有玉妃,以及近身伺候她的奶娘。
六歲重病那年,喝下狼血藥的虞澤兮疼得滿地打滾,無意中扯住半幅袖角,聞到熟悉的沉香氣息。
「是母妃吧,」虞澤兮望著已經委頓在地,衣袍被雨水打濕的魏嬤嬤,「……是母妃想殺了我。」
悶雷滾過層雲,雨水裡只能聽到腳步嘈雜的聲響,蕭偌一路緊抓住身邊人,直到上了車裡也不敢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