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
「奴婢從未這麽想過。」
蕭曼緊跟著回了一句,話剛出口便覺言不由衷,可又不全是在扯謊敷衍,更像是心念暗生,有感而發。在水盆里滌清了布,擰了幾把,鋪展開來繼續伏在地上擦拭。
「不論是誰,但凡心事不順時,大多都會發脾氣,只要宣洩出來,過一會兒也就好了,這是自然理氣之道,倘若明明動了怒氣,卻強行壓抑,故作平和,久而久之只會肝火鬱結,反倒傷身得厲害,陛下的病多半就是這般緣故。」
秦恪聞言微怔,原以為她又要變著花樣答些冠冕堂皇的言語,沒想到說的卻是這個,雖然其中不見得有幾分是真心寬慰的話,聽起來卻也算順意。
他稍瞥過眼去,看著那跪伏在地上忙碌的人,側影纖柔,不卑不亢,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頰邊淺淡的紅盈起幾分動人的顏色……
瞧著瞧著,他眉眼漸舒,心頭也不那麽鬱結難消了,嗬笑了一下,轉回眼去,端起那杯茶來喝。
蕭曼原也想不出別的話來,不知道回得合不合宜,心下也在忐忑,聽他半晌沒說話,不再故意為難了,不由暗吁了口氣。
擦淨了地,出去倒了水,轉回來朝桌上看了一眼,便走過去在硯台里重新加水研墨。
秦恪瞧在眼裡,眉間微蹙了下,卻也沒去管她,一邊在那裡悠閒地品著茶,一邊斜覷著那隻白蓮般的縴手在硯池中繞動。
片刻之間,見她磨好了墨,另取了一支稍細的筆蘸飽,卻沒遞過來,反而把那本冊子攤開在面前,接著自己方才中斷的地方繼續寫道「隨所遇而安之」。
沒曾想,那小楷竟也是工整娟秀,雖然談不上與他的字跡相似入骨,卻也仿得有些精髓模樣,乍看之下還真沒多大筆跡上的出入。
這下倒是有些大出意料之外,他落定目光,看她一筆一道用心拿捏著分寸的樣子,嘁聲笑道:「成啊,這臨人筆跡的本事還見些功力,本督先前倒沒瞧出來呢。」
蕭曼聽他這話倒像是由衷而發,不是要在揶揄人,手上沒停,垂著眼應道:「督主過獎了,奴婢其實不會學人寫字,只不過從前家教嚴些,粗淺臨過幾張碑帖而已。」
秦恪「嗯」聲點點頭:「本督這倒忘了,蕭大人滿腹經綸,家學必然嚴謹,好便是好,你也不用太謙。」
聽他驀然提起父親,蕭曼心裡一痛,但想想倒是自己先起的頭,也怪不得人家接話,索性不答,把心思全用在筆頭上。
秦恪從她眼神中細微的變化便瞧出端倪來,暗挑了下眉,續道:「也好,書交給你來抄,心裡有個數,回頭教世子爺誦讀時也順當些,本督就不操這份心了。」
他擱下茶盞,站起身來:「怪累的,別這麽委屈了,坐在這裡寫。」
言罷,便自顧自地轉身走到另一邊,抬手推開直欞窗。
雨勢纏綿不消,被風卷攜著灑進廊內,有些朦朦如霧的水汽撲在臉上,留下一片淡薄的濡濕。
抬起頭來看,月還未盡,依舊看得分明,這雨倒像是為了洗淨蒙塵,滌清眼界。
如此還不夠麽?
他舒眉勾起那抹淡笑,索性就這麽站著,直到東方泛起淺淺的白。
雨終於停了,天色澄廓一新,日頭再次躍上宮牆,看來又是個明朗的晴天。
秦恪迤迤地轉回身,就看蕭曼正伏在那本冊頁上沉睡未醒。
他只看了兩眼,縱身躍出窗外,順手掩上,沿著宮牆繞了半圈,仍從正門進殿。門口兩個當值的內侍見他來得這麽早,都有些詫異,趕忙躬身相迎。
秦恪沒叫跟著,自顧自地往裡走,剛進通廊不久,就看焦芳從不遠處的隔間出來,當即快步走了過去。
焦芳也已瞧見了,眼中卻沒有絲毫異樣,等他走近,便慈著眼眉笑問:「怎麽這麽早起來?」
「乾爹,兒子昨夜沒走,陛下暗中召見,沒叫跟您老說。」秦恪半點也不隱瞞。
「不必說了,我猜得到,其實你也不用特意來告訴我,陛下怎麽說,你只管照做就是了。」焦芳淡然搖了搖頭,像是絲毫不以為意。
秦恪狹了狹眼,剛要說話,就看一名內侍急急地走過來報導:「稟老祖宗,二祖宗,太子殿下和世子爺到了。」
第74章 東風不競
本來就說麽,八字沒一撇的事兒,坤寧宮那邊卻先著急忙慌的,要緊的這頭反倒「沉得住氣」,遲擱了一天,才自己掂量出輕重來。
秦恪肚裡暗笑,面上不動聲色,眼含探詢地轉望過去。
焦芳枯著眉,負手略一沉吟,輕輕搖頭:「陛下這會兒還沒起來,也不准想不想見人,我進去瞧瞧,你先支應著。」
「兒子明白。」
秦恪微傾著身子,目送他走進暖閣,便倏地轉身,大步走向殿門。
太子瀾建璋也帶著廬陵王下了轎,他在門口略停了下,俯見兩人緩步上階,這才迎出去,躬身行禮。
「秦恪!」廬陵王一見他便滿面喜色,但因著父親在場,沒敢像平時那樣上來就要牽要抱,仍然拉著父親的手。
瀾建璋皺眉輕叱:「怎麽又沒規沒矩的,你幾時見父王這般叫過?要稱秦廠臣,記住了沒有?」
話說得真好聽,平日裡可沒見這麽講規矩過。
秦恪暗嗬了一聲,眼見廬陵王偏著小嘴望過來,便作勢躬身淡笑:「不礙著,臣雖然身在東廠,但還是天家奴婢,世子爺愛怎麽叫,都是臣的福分。」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