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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醫道,本督有什麽不放心?只不過……立了這樣的大功,不知回頭皇後娘娘那邊要怎麽賞你?」
他這話忽然又尖刻起來,直戳在要害處。
若不是經由他提起來,幾乎都已經忘到腦後了。蕭曼蹙著眉,只覺這話與其說是敲打,倒更像是在著意提點。
迎著他的目光回望過去,那微狹的眸中並不見冷意,反而帶著些促狹的嘲弄,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麽回話好了。
「不管人家如何,本督這裡可是一直給你記著功勞,等好吧。」
秦恪說著已轉過身,徑直出了門。
外面空無一人,想是時辰的緣故,似乎比原來亮了些。日頭透過窗柵投下斑駁的光影,又拉成窄長的一條條橫在牆壁上,廊間猛然像又逼仄了幾分。
秦恪並沒走,負手站在那裡,目光透過隔檻,任由刺目的光在眼前閃跳,離炫出斑斕朦朧的暈彩來。
過往的日子太多,這一刻等得太長。不過,籌備已久的好戲終於要開場了。
他唇角重又勾起淺淡的笑,闔目凝立片刻,轉身輕慢著步子朝側門走去。
精舍里帳幔都放了下來,重重疊疊延向裡面深處,卻莫名空蕩得厲害。四下里瀰漫著淡淡的檀香味兒,烘襯著那股近乎病態的寂靜。
秦恪沒停步,一直往裡走,撩開幾重帳幔反而快了些,直望見裡面的須彌座才稍稍放緩。
那上面的人靜靜地躺著,沒什麽聲息。
他眇細的眼光轉過來,並沒多看,徑直走向貢台前那背心微駝的蒼老身影。
焦芳擱下法器,才一轉手,手巾就被接了過去。他微瞥過眼,臉上揚起和暖的笑,卻又僵持在唇角。
「你都預備好了?」
「是,乾爹看,陛下移駕的日子定在下月初五妥不妥當?」
第55章 因勢利導
那雨淋漓不盡地接連下了幾日,天地間像蒙了層水汽,絲毫不見清新。
又到了天亮時,雲漸漸散了,終於露出些放晴的意思。
十幾名青衫內侍兩人一抬,左右搬著八株丈許來高的翠桐走上玉階,輕手輕腳將那些藍釉銅胎的大盆放好,便紛紛躲進廊下。
日頭漸漸露出臉來,瞧著半陰半晴,連涼陰里也熱得像蒸籠。但宮禁之內最講的便是規矩,即便熱死人,身上的穿戴行頭也是一樣都不能少。
領頭的內侍拿帕子一邊在頭臉上抹著汗,一邊眯著眼看天時,直等日頭爬上檐脊老高,四下里都煌煌亮了起來,這才整了整衣冠,趨步走入殿中,來到通廊轉角處的小隔間。
「稟二祖宗,時辰到了,小的們要不要報秋?」
秦恪坐在那裡沒應聲,垂眼睨著手中的黃封冊子,身前的書案上還整齊地碼放著幾大摞,數不清有多少。
他隨意翻了翻,瞧著裡面那些貌似冠冕堂皇,肺腑至誠的言語,唇間不由挑起笑來,順手擱上摞頭,端起茶盞:「賀表都收齊了麽?」
身側掛著司禮監腰牌的內侍趕忙嗬腰應道:「回二祖宗,大致都齊了,只有外省幾位督撫的賀表沒來,想是旨意到的遲,這會子還在路上。」
「那就不等了。」他抿了口茶,順手擱下,在那堆疊的冊子上一拍,「都拿好了,隨我來。」
言罷,便站起身,不急不緩地走到門口,像才留意到躬身立在外面的人,軒著眉一挑頜:「報吧,既然時辰到了還等什麽?」
那內侍連聲應了,卻退幾步轉身出了殿門,很快就聽外面眾聲高呼「秋涼了,秋涼了」,遠處又有人一聲聲地接傳過去,悠遠不盡地延向宮中四處……
秦恪才撩開帳幔就聽臻平帝在裡面嗬聲道:「明明還熱得厲害,居然卻叫什麽『秋涼』,哼,全是些睜眼說瞎話的。」
睜眼說瞎話?
可不是麽,這宮裡上到主子,下至奴婢,再加上外廷那滿朝的祿蠹,又有哪個不是滿口訛言謊語,鬼話連篇,即便有兩句真的,也得摻著花樣說,若都是實性子,只怕早便留不下了。
秦恪唇間若有若無地勾挑著,腳下略頓了頓,聽到焦芳接口道:「主子忘了,今兒是立秋,依著宮裡的規矩是要報一報的,主子要是覺得不妥,老奴這就叫他們歇了。」
「那倒不必,是朕過糊塗了,報就報了吧。」臻平帝聲音淡緩下來,內中帶著一絲頹然。
秦恪繞過螭龍寶屏,就看臻平帝斜靠在軟囊上,像是才起身沒多久,焦芳正幫他梳頭。
他唇間的笑意早已隱去,眸中也淺淡得毫無波瀾,領著身後的內侍近前躬身道:「稟主子,各部各司在京官員和外省督撫恭祝聖躬大安,移駕回宮的賀表差不多都已由通政司呈送司禮監,請主子御覽。」
臻平帝闔目輕嘆了一聲,像是毫無興致:「都是些言不由衷的話,不看了,都拿下去吧。」
秦恪的眸子不著痕跡地微動了下,隨即斂去光亮,朝身後揮了揮手,捧著賀表的內侍當即會意,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他欠身走到須彌座旁,俯下去跪在那裡,將臻平帝的雙腿架在身上,虛攏著拳頭不輕不重地捶按。
那雙腿雖然仍嫌乾瘦,但似乎比先前多了些分量,隱隱也能覺出幾分力道了。短短十來天的工夫便有這樣的成效,那丫頭的醫道果然了得。
沒有師承,只靠家傳,小小年紀就能有這般造詣,單是想想都叫人難以置信。莫非她母族一脈非同尋常,暗藏著什麽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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